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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我不是说你是外人,你是内人,不不对,你肯定不想做我的内人,”司徒器本只是想小声补救,结果莫名好像自己戳中了自己的什么,开始了强行解释,却越说越乱,“我的意思是……”

“请。”祁和已经给司徒少将军让开了位置,露出了身后的陈神医。

年轻的公子动作果断,迈步从容,宽大的水云袖袍在空中划过一道优雅的弧线,仿佛水面泛起的层层波圈,轻易撩动了心间的涟漪。纵有无数才子名士写诗作词,也难以描绘真正与公子和对视上那一刻的怦然。

这便是“宛丘四公子”之一的涂山君,轻云蔽月之皎,回风流雪之姿。

司徒器怔怔地看着祁和出神,在这样的美色之前,很少有人能够自控。至少司徒器不行。小小少年,满怀春悸,自以为掩饰得很好,实则只是旁人懒得戳穿。

在往昔与祁和的“找茬”中,司徒器也偶尔会有这样突然的安静。只不过,要是以前的司徒器意识到自己竟这般没有定力,只会自我唾弃,想不明白自己怎么能如此肤浅,也会被祁和这样的心机之辈迷惑。如今的他,依然会自我唾弃,不过理由不再相同,现在的他……

只能一遍遍在心里默念清心咒,对自己着重强调:这是你大嫂,这是你大嫂,这是与你阿兄两情相悦的大嫂!

他们,怎么就两情相悦了呢?

“少将军?”祁和疑惑开口。心下暗自揣测,司徒小狗今天的表情好像格外地生动与纠结啊。放在以往,司徒器的小九九根本不需要猜,一目了然;如今却还是稍需斟酌的。

当然,总体来说,司徒器还是很好猜的。母亲溺爱,大哥顶门,让司徒器这些年过得属实有些太过安逸了。他既不会看他人脸色,也不会遮掩自己,实实在在一个智障儿童、欢乐炮仗,别人不点,他都能分分钟自爆。

鲜衣怒马,意气风发,是这雍畿城中、世家圈里,少有的真能随心所欲之人。

京中的公子郎君,就鲜少有不嫌弃司徒器的张扬的,也鲜少……

有不羡慕他的无惧的。

祁和记得小时候第一次在外祖的庄上遇到司徒器:梳垂髫、骑竹马,穿得红红火火,长得可可爱爱。脸上还有着奶膘婴儿肥,却偏要板着一张严肃脸,学他阿兄。

司徒器小朋友站在后山的凉亭之上,踮着脚仰望着更远的峭壁。

“小郎君在看什么呀?”姜家的婢女小心翼翼伺候在一旁,生怕这位姻亲家的郎君有个什么闪失。

“在看那朵花。”司徒器抬手遥指,在山涧之间,果然有一朵从石中绝处逢生、遗世独立的花。

娇娇弱弱,粉粉嫩嫩,仿佛被风一吹,就会飘散到天涯。

“真的欸,那里竟有一朵花。不过,摘不到哦,太危险了。”婢女生怕这位司徒家有名的小霸王突发什么奇想,誓要把一切危险念头都扼杀在摇篮里。

但司徒器却反而疑惑地问她:“为何要把它摘下?它那么努力才在那里长大。”

“啊?”婢女一愣,“那郎君为何看它?”

“我想等祁家的和阿兄身体好些了,就带他来看。”那里有一朵花,它也没了爹娘,没了伙伴,长在一处绝境之中,却开出了最美丽的花。

“郎君真是心善啊,是可怜表少爷全家惨死,又自幼体弱吗?”

“不许你这么说!”小小的司徒器,却有着大大的脾气,一双英目未成,已初具威严,“你这么说,他会难过的。”

这也是祁和这么多年,对司徒器容忍度如此之高的原因之一。没办法,他对这小孩的初始好感度太高了。哪怕后来许久不见的小孩长成了奇形怪状,祁和也莫名看见司徒器就觉得舒坦,开心,甚至有点惋惜这样浓墨重彩的司徒器,没能在历史上留下哪怕轻描淡写的姓名。

祁和自以为自己终于懂了——他刚刚那句“愿用一半身家,换大将军一命”的话,让要脸少年司徒器受不了了。

“你不要误会,我救大将军,并无他意。”

司徒器看祁和的表情却更加复杂了,那双永远有神的眼睛里,添了太多情绪,有自责,有懊恼,以及一丝诡异的幽怨。

司徒器对着祁和一拱手,便打断了所有人的思绪:“是我过去不懂事,好坏不分,善恶不明。你不要……”

不要这般委屈自己。

司徒器更像大声质问,你就这么喜欢我阿兄吗?喜欢到连他无理取闹的弟弟都愿意一直迁就?再爱屋及乌,也不值得你做到如此地步,明白吗?!

司徒器越想越心酸,却甚至都不知道自己这到底在替祁和委屈什么。他只是目不转睛地看着对面明明身体孱弱仍坚持站如月柳的鹤氅公子,感觉自己的嘴巴就像是抹了浆糊,努力挣扎半晌,仍吐不出半句。

他想说,你不要与我一般见识。

他还想说,我已经明白了,日后必不会再给你和大哥捣乱。

但他最后说的却是:“你不要说了。”

祁和自是坚持要说清楚:“你真的误会了,我是感念你兄长在边关为百姓舍生忘死,我与他之间只是君子之交……”

“我说,你别说了!”司徒器骤然拔高了声音,再次重复了一遍。祁和越是解释,他越是觉得难堪。等吼完了,才乍然想起祁和身体不好,经不得累,受不住气。少将军一边懊悔,一边软下声音解释:“我不是有意凶你,只是我大哥身体要紧,其他事以后再说吧。”

届时他自会登门负荆请罪,为自己过去的有眼无珠,为祁和多年来的百般包容。

妈的,又想哭了。

司徒器从小就有这个毛病,怎么也控制不住,明明心头火起,泪腺却总会抢先一步坑死自己。

祁和也注意到了司徒小狗眼眶的湿润,眼尾一抹红色,比缨绳更艳。他点点头,再不说话,把舞台留给了司徒器和陈一半。

陈一半站在一旁,已拉着华去疾看戏许久,在心中咂嘴:有趣有趣,实在有趣。不枉他冒死出山,实在是这红尘俗世有太多痴男怨女,最好玩的便是这一撮自诩为人上之人的公侯世家。哭着说笑,笑着说哭,真真假假,分不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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