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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冯皇后忐忑难安之际,皇帝忽地看先一旁的福禄,感慨道:“老三成亲后,懂事了不少啊……”

福禄行礼附和道:“三大王长大了,自是会比年少时更晓人事。”

皇帝含着笑意,连连点头,心头感慨万千。他将册子合起,递给福禄,吩咐道:“送去朕的书房,搁在正中的架子上,好生收藏!”

“是。”福禄应下,小心翼翼接过册子,重新放回匣子里,转身绕过屏风,从小门进了后头书房。

皇后想陪笑,可嘴角却直抽搐,怎么也笑不出来。老三到底给陛下送了什么?方才陛下翻页的时候,隐约瞧见上面有画,可根本未曾看请。那上面到底画了些什么,竟会让陛下如此赞叹,称谢尧臣那小泼皮懂事了!

皇帝看向张立,问道:“老三近日可好?为何今日不来瞧瞧朕?”

张立行礼答道:“回陛下的话,王爷这几日不在京中,年前必会回来,届时定会好生陪伴陛下。”

皇帝问道:“他离京了?那方才的册子是……”

张立答道:“回陛下的话,王爷成亲后,常与王妃说起往事,王妃惦念在心,此次听闻皇后娘娘想宽陛下心,便装订了这本册子。”

“原是如此……”皇帝脑海中莫名就出现,夫妻俩恩爱依偎,共诉心事的画面,感慨着赞道:“朕国事繁忙,对老三的婚事未曾上心,如今看来,老三好福气,娶了个贤良的好夫人。甚好,甚好……朕心甚慰。”

张立再复行礼,皇帝接着对张立吩咐道:“年三十让老三和老三媳妇早点进宫来,陪朕同去金明池。”

这儿子是废物了些,但一腔孺慕之情难能可贵,他如今上了年纪,更喜欢这般单纯的亲情,只可惜身为皇帝,身边素来罕见。如今老三有心,他又怎能不给儿子机会?正好好好补偿下儿子。

那册子如此用心,但全部内容却不到二十页,焉知不是他这个做父亲的不合格。

张立行礼道:“臣遵旨!”

一旁的冯皇后大惊,心彻底跌落。就连太子,面上都流出些许危机之色。

每年年三十,以及元宵灯会的宴会,都在宫外皇家园林金明池举行,与民同乐。

每年前往金明池,太后在世时,皇帝是和太后同行,太后不在之后,皇帝皆是独行,便是连她这个皇后,都只能却辇,何来同行殊荣?竟是这般就许了谢尧臣?那简简单单一本册子,竟有这等本事?

冯皇后一时只觉心口都在疼,她本想着借此机会,让皇帝更加厌恶谢尧臣。但万万没想到,居然弄巧成拙,反倒叫他得了这么大的殊荣!

冯皇后一时对谢尧臣所赠之物更加好奇!那册子里到底是什么东西?竟能引得皇帝这般动容?

她一定得弄清楚!

冯皇后深吸一口气,拼命压下胸膛的起伏,强撑起一个笑意,对皇帝道:“听陛下所言,老三这次这份礼物,是送到了陛下心坎上?这些年,臣妾作为母亲,对老三委实也是忧心的紧,陛下可否也给臣妾瞧瞧,叫臣妾一同高兴高兴?”

皇帝闻言笑笑,只道:“小孩子心思罢了。”

这若换成是二十多年前,皇后这番说辞他会信,但如今这皇帝做了三十年,人也半截身子入了土,他倒是明白了很多事。非亲生母亲,又如何能拿出一颗真正的慈心来对待非己出的孩子?

他不否认有将非亲生孩子视为己出的好女子,可毕竟少,尤其皇庭大内,多少利益牵扯,亲生父子都能反目,遑论他人?

老三这份用心,还是他这个做爹的,自己藏在心里吧。

皇后见没能问出什么,只好笑笑道:“也罢,臣妾这次叫各宫送礼,无非就是想叫陛下心情松快些,如今目的达到,臣妾这心便也放下了。”

皇帝见屋里还有别的宫里送来的东西,转头对太子道:“时辰不早了,早些带两个孩子回去,过年有的是时间玩,这些日子别耽误了课业。”

太子起身行礼:“是,那儿臣告退。”

说罢,太子带着两个孩子,给皇帝行礼后,一同离开勤政殿。

按照冯皇后原本的打算,今日合该等礼送完,再进言老三奢靡,然后陪着陛下,好生安抚他一番。怎知如今事与愿违,她气得心颤,生怕难以控制情绪,根本不想再多说什么,只好借口乏累,告退出来。

从勤政殿出来的刹那,冯皇后的脸瞬间垮了下来,笑意消失之快,恍然如川剧变脸。

大宫女柔欣见此蹙眉道:“皇后娘娘,那琰郡王妃,瞧着是个聪明的。”

“哼……”冯皇后冷嗤一声:“本宫当真小瞧了她。”

这么多年,这还是她头一回看人看走眼,本以为一个能下狠手杀林穗穗的人,合该是个有野心的,未成想这次竟是没落圈套,是她大意了。

思及至此,冯皇后对柔欣道:“去太傅阴家,以及英勇伯郑家,通知阴婉枫和郑黎云,叫他们趁年前抓紧办个宴会,请琰郡王妃过去,好好探探此女的虚实,别拖到老三回来。”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这回是她看走了眼,反倒便宜了他们夫妻二人,等阴家和郑家的消息传回来,她再好好收拾老三夫妻俩。

如今陛下上了年纪,眼看着时日无多,再不剪掉那些碍事的东西,一旦关键时候出岔子,岂非功亏一篑?

柔欣领命,即刻便吩咐人去办。

张立从宫中回来的时候,宋寻月还没回王府,一问方知宋寻月又去了两条街外的宅子,在主持宅子修整的事,不得已,张立只好又找去两条街外。

四进的大宅子,虽然看着到处都很规整,可一旦想按自己心意修整,才发现处处都需要改,这两日委实忙得宋寻月脚不沾地。

可忙归忙,情绪却是格外高涨,毕竟这是自己的房子,头一个独属于自己的一片天地。在这里,她不必看任何人脸色,不必担心会不会惹什么人不高兴,做什么都可以全凭自己心意来。

张立来的时候,宋寻月正在主持往屋里搬屏风,人站在院子当中,午后的阳光洒在她的身上,脸颊冻得微红,但额上却挂着细密的汗水,整个人看起来像一朵盛放的花,生机勃勃。

张立无奈失笑,上前道:“王妃娘娘,可找着您了。”

宋寻月闻声回头:“嗯?”

她顺手抬手擦了下额上汗水,阳光恰好落在她的正脸上。

张立有一瞬间的失神,眼神不自觉躲闪一下,下意识想,可惜王爷没看到方才王妃回首那一幕,少女的纯挚、生机、清爽,以及面颊微红时呼之欲出的长成滋味,尽在那一个回首中。

王爷若是看到,怕是再也做不到冷着她了吧?

张立调整心绪,恢复平常的模样,上前道:“回王妃娘娘的话,娘娘亲手绘制的册子,今日已送到陛下手中。”

宋寻月忙问道:“如何?陛下可还喜欢?”

张立心里当真感激王妃和星儿的这个想法,若非如此,陛下何时才能再留意到他们王爷?

他抿唇笑道:“喜欢!效果出乎意料的好!”

宋寻月笑笑道:“那就好。果然寄春很了解该如何送礼,以后这类事就靠她啦。”

张立闻言再次失笑,立了这么大功,他们王妃娘娘和星儿居然完全不自知吗?

好吧……但不知为何,张立心间对这位王妃,好感却愈盛,他对宋寻月道:“王妃娘娘,陛下有吩咐,年三十那天,要您和王爷一起进宫,陪陛下去金明池。”

一听要见皇帝,宋寻月有些紧张,面上笑容消失,看向张立:“这……王爷何时回来?”

她完全不了解皇帝,这不得抓紧找谢尧臣补补功课?一旦到时候惹恼了陛下岂不坏大事?

张立自然知道宋寻月的担忧,只道:“娘娘不必忧心,宫里的一些规矩,这几日臣会教您。至于在陛下面前,您做自己就好。”凭这段时间的了解,他觉得,他们王妃做自己,就能得到别人的改观和喜爱。

宋寻月心里还是有些忐忑,一时连收拾房子的心情都没了,对张立道:“那这边交给钟年,咱们现在回王府,还有十来日就三十了,你抓紧给我教教。”

说着,宋寻月唤来钟年,交代了一番,紧着便带着一众婢女,和张立一起驱车回了王府。

一回王府,宋寻月更衣后,便叫张立给她讲宫里的事,全程听得格外认真。

约莫半个时辰后,忽见门房的人进来,行礼道:“王妃娘娘,英勇伯府送来请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