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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伯记性不太好,想了一会儿才想起来这么件事情:“对,是有这么件事情来着。”

鲁丰丝毫没有被傅家表兄妹怼了的难过,反而像是抓住了他的把柄似的,得意道:“那天我看到了,你把傅怡给你的排骨饭,都倒了!”

“你不吃当时就拒绝啊,干什么把人家的好意糟蹋掉,还倒给一条狗吃!”

傅怡一怔,呆呆地看向陈伯,她不敢相信,骂道:“你不要胡说八道,陈爷爷才不会做这种事情呢!”

“你……”

还不待鲁丰说话,陈伯低下了头,哑声道:“对,是我。”

此话一出,全场皆静。

傅怡眼眶顿时红了。

陈伯反应过来是自己说错了话,赶紧摆手解释道:“孩子们别误会,的确有这么件事情,不过那不是一条随随便便的什么狗,那是老黄,跟我一样,也都是无家可归的流浪者。”

老人叹息,满脸皱纹的沟沟壑壑中,藏着说不清的落寞和孤独。

“我们都无依无靠,我也没有家,连收养它都做不到,看他经常待在学校附近找吃的,我就会把我的食物分给它一点,给它取了名字,叫‘老黄’。”

“有老黄陪着,我就可以跟自己说,我也不是没有伴儿。”

“不过这件事情的确是我的错,”陈伯说到这里,对着傅怡鞠躬,“小姑娘,你把自己都舍不得吃的排骨分给我,我却不经过你的同意喂了一条狗,的确是我考虑不周,浪费了你的好心……”

傅怡赶紧伸手去扶:“陈爷爷,没事的没事的,我不怪你,你说的老黄,也是可怜狗。”

她看向吴校长,迟疑着开口:“校长,我们学校食堂吃剩下的剩饭剩菜,能留些给老黄吗?”

这样陈伯就不用用自己那点工资买吃的,还得分给流浪狗了。

看了全程的俞爱宝打量了一番老人,又看看鲁丰这孩子,开口问道:

“不好意思,陈伯,冒昧问一句,学校有给您发工资,如果我没

记错的话,这工资并不算很低,至少在学校附近租一间老破小的干净房子没有问题,价格很便宜,剩下来的钱,您日常这么省,而且还经常捡东西卖,能添点额外的钱,足够您吃一个月,还能存下点钱来吧?”

虽然不知道这个老师为什么会帮自己说话,但鲁丰还是像找到了靠山似的,立马点头:“对!”

“而且你说的那些又没有证据,谁知道你说得真假啊?”

陈伯叹了口气:“如果你们有时间的话,可以跟我去看看。”

“我现在就住在桥下,那边有好几个像我这样的人,我也不敢让老黄到那边去找我,怕有谁饿极了,把老黄打杀了吃肉。”

“而且,”陈伯看向俞爱宝,“俞老师也说过,我平日里就喜欢捡点破烂补贴家用,东西弄回来都脏兮兮的,到处都是蚊子苍蝇,哪里好去租人家好好的房子。”

“至于学校发给我的工资……”

的确足够他吃用,还能存下来一些。

然而……

陈伯嘴唇嚅动,似是有难言之隐。

鲁丰:“看吧,你就是装可怜,学校给的工资不低,你一人吃饱全家不饿,自己吃剩下的给那什么老黄也就够了,还用糟蹋别人的心意?”

陈伯被问急了,咬咬牙,说道:“我……我都捐了!”

谁都没想到,陈伯会说出这话。

就连吴校长和其他老师都狐疑起来。

陈伯现在的工资是一个月二百,算是全校最底层的工薪级别,他自己都吃不饱饭,怎么可能会捐钱给别人?

为此,俞爱宝先是跟着吴校长等人去陈伯所说的那个桥底下看了看。

才入春,桥底下风大又冷,陈伯自己用不知道哪里捡的破烂帐篷搭的临时居住地显得格外破败凄凉,风一吹,被胶带贴起来的地方没贴好,呼啦啦吹起来。

里面放满了各种捡来的破烂,对陈伯来说有用的那些,还有能写的纸笔,以及那些明明已经写满了字,但封壳好看的笔记本。

这大概是老人唯一的一点点小爱好。

东西虽然多,但被理得很整齐。

鲁丰看了一圈,越来越沉默。

他们只看了一圈,没有多逗留。

关于陈伯捐钱的事情,别人查不

到,俞爱宝找方队长查了下。

还真能查到这么件事情。

原来,陈伯自从来到县三中工作后的大概半年后,不知道是从谁那里听说了当年初中部有好几个学生死在去往港城的路上。

好些学生的家长到现在还处在失去孩子的悲伤中,甚至有的因为只是失踪,没有真正确认孩子们的死讯,一直在寻找中。

陈伯想了很久,于是决定暗中对这些家庭捐钱。

一开始他捐了三分之一。

钱不多,他能力有限,捐助的只有不到五家,每家十二块左右。

这些钱虽然都只是杯水车薪,但至少缓解了一些压力,那些人家的孩子们,吃饭也能比过去多吃两口。

这捐钱就像是养毛茸茸,一旦养成习惯,逐渐地越养越多……哦不是,是越捐越多。

或许是对这几家的长期捐助,让他对他们产生了一点感情,后来他改成了捐一半工资,同样是捐给这四户人家。

直到大半年前,他决定,把所有工资都捐给他们。

因此,陈伯只能依靠继续捡破烂,卖破烂养活自己,顺带着养活他的老伙计老黄。

俞爱宝将这份调查结果拿到了吴校长面前,吴校长看了许久,叹口气,把鲁丰和其他孩子都叫来了办公室。

看到那张警局盖章的书面证明,鲁丰眼眶唰地红了,羞愧地低下了头。

“对不起,我错了……”

吴校长无奈,摸摸他的脑袋:“这话你不用跟我们说,而是应该跟你陈爷爷说。”

“他,是个好人,大好人。”

俞爱宝从头到尾看完整个经过,歪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傅怡表兄妹从鲁丰身边经过,像是打赢了胜仗似的,冷冷丢下一个“哼”。

其余几个同学在知道鲁丰只是不想他们被骗才这么做,尤其是小虎,想到自己下午对他说的话,尴尬中带着一点点不好意思:

“对不起啊,鲁丰,我下午不应该这么跟你说话。”

鲁丰连忙摆手,更羞愧了,微黑的脸涨红:“不不不,都是我的错,什么都不懂不了解,就去胡乱怀疑人不说,还做出这样的事情……”

说到后面,他整个人都红了,真恨不得钻进地缝里去。

“你

也只是怕我们被骗了,以为陈爷爷是坏人,不过,鲁丰同学,你也看到了,陈爷爷是个大好人,不管怎么样,他到底都是个老人,你不应该对一个年纪这么大的人动手的。”

小虎认真道,“我对下午我说错话跟你道歉,你也要记得找陈爷爷,跟陈爷爷道歉啊,刚刚我们从桥底下走的时候,我还看到陈爷爷的额头还肿着。”

鲁丰连连点头:“好,我会的!”

他跟校长老师告别后,跟上小虎的脚步:

“小虎同学,我这人比较大大咧咧,也不知道应该怎么补偿陈爷爷,我看他住在大桥底下很可怜,你说我们能不能想办法,改善一下他居住的环境?”

少年人之前的感情很奇怪,之前还针锋相对,人都走出老远了,还能听到这群人因为同一个做好事的目标,逐渐贴近,叽叽喳喳的声音不断传来——

“我觉得应该让他从那个大桥底下搬走,我刚刚在那里待了不到五分钟,冻得我手脚都麻了。晚上更冷,陈爷爷得住在那个四处都漏风的帐篷里,好可怜……”

“我家在村里有一套没人住的房子,那边四处都没人,到时候我跟我爸说一下,咱也做好事,免费让陈爷爷住!”

“我爷奶种的菜地里有好多吃不完的菜,还有好多腌菜,吃不完只能等着放坏,我周日下午回来的时候,给陈爷爷带点儿……”

……

吴校长看着远去的孩子们,笑:“还是上学时候的孩子最纯真。”

俞爱宝窗外的夕阳,没说话。

大桥下,大家都走后,陈伯看着自己的小窝,叹口气。

刚刚帐篷门没有关上,风很大,吹得帐篷里好几本书都被翻了起来。他走近几步,脚下一个趔趄,不小心将那几本书给踢倒,散了一地。

老人撑着腰慢慢蹲下来,小心翼翼地将这些本子都整理好。

整理到一半,看到了最底下的那本封壳破旧的本子。

陈伯的手掌很粗糙,稍微不留神,就将龟裂的封皮给磨掉了几块书皮,露出内页的几个字来。

像这种写满字的本子陈伯有很多,以前就是拿来认认字用,都是别人不要卖掉的,也就不存在是否侵犯人家隐私的问题。

因此,陈伯并没有注意,随手就放在一边。

他现在有点心事,不清楚发生这种事情后,吴校长是否还愿意把自己留下来。

要是没了这份工作,他的未来可就难了。

他随手将这本书放在最上面,想了想,书这么破,风又这么大,万一给吹破了可怎么办,于是拿了本厚一点的课本,反方向压在上面。

“哗啦”

是帐篷布门被吹卷的声音,一道阳光顺着布门被吹开的缝隙洒在了那本破旧的书壳上,也照亮了书壳缺漏而露出的内页文字上——吾爱刘娟……

厚重的笔记本压在了上面,也压在了这本奇怪的旧本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