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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风依旧物是人非。

那时,也是这样的早春,连斜阳都相似得很。

师父家的后院栽种了一棵两人环抱粗的老梨树,据说有七百多年了。草长莺飞的季节里,一树梨花就似皑皑白雪,风一吹,雪落了满院。

她一身的懒骨头,偷闲时最爱趴在竹桌上听着师父唱《梨花颂》,曲调悠绵回荡,遥似天籁,呼吸间是金骏眉的清甘之味,偶有梨花落于茶水之上,就使得茶香平添了少许淡洌。

只是师父每次见她听完后都会戳着她的脑袋说,你呀要是好好唱,比为师我唱得好啊。

她便嘻嘻笑着说,师父永远是师父,徒弟不及师父。

师父就被她气得哭笑不得,封了她一句:油嘴滑舌。

梨树就在戏台边上。是搭在后院里的一处简单戏台,平日里供他们仨练功吊嗓用。师父开完嗓后就总会手持戒尺训他们上台练功,商川最积极,她和左时需要用逼的,尤其是她。但不管她多顽劣,师父手上的戒尺都没打在她身上一下过。

倒是左时替她挨了不少板子。

最初左时抗议,师父便说,轮性别,你是男人,理应承担;轮辈份,你是师兄,更应该担着。所以她每每犯错,左时总会笑呵呵跟师父说,打我,打我。左时唯一唱得挺顺的就是霸王别姬,缘由是,她唱虞姬唱得格外好。曾几何时,左时问她,你这么喜欢唱虞姬是因为喜欢这个角色?她说,虞姬是她最讨厌的角色,空长了张漂亮的脸,壳子里装了颗蠢笨的心。天数将尽,那就还没尽,爱上项羽那种男人,那就是欲戴王冠必承其重,换做是我,我会告诫项羽好死不如赖活,那么年轻又身经百战,总有东山再起的那一天。

左时便拿起眉笔给她绘眉说,有时候选择去死,是因为要保护活着的人。然后又问她,如果有一天我死了呢,你会怎样?

她想了许久这个问题,最后告诉他,我会替你继续活下去。

左时似乎很满意她的这个答案,笑着说,这样就好。后来,她和左时在一起共事,她张扬嚣张,他温吞祥和。她总是在想着,若真是要闯出什么祸事来那也只能是她。但有一天左时跟她说,我正在做一件危险的事,夏夏,如果有一天我不在了,你要记住你说的话。直到现在,蒋璃才终于承认,自己不是瞧不上虞姬,而是无法承认自己没有她那份以死明志的勇气。左时看透了生死,明白生的本质死的意义,她则是抱着“好死不如赖活”这句看似励志的人生格言在明哲保身苟且度日。

等她坐回车里,她的耳朵里还回荡着商川的那句质问。

希望。

她当然希望左时能回来。

如果时光能倒回,她情愿取代左时。

内疚是痈疽,这痈疽一留就在她身上留了三年多,除非剜肉剔骨,否则这辈子都会跟着她折磨着她。

饶尊将车子停到路边,熄了火,转头看着她。

她浑浑噩噩,痴恍如在梦中,看着窗外的长街霓虹,就如同在看着炼狱里的光怪陆离。

饶尊扳过她的身子,面色凝重,“夏夏,你这样不行。”

蒋璃好半天才听清他在说什么,目光聚焦在他脸上,答非所问,“你说,是左时吗?”

“荒唐。”饶尊眉心一皱。

“荒唐……”蒋璃惨着一张脸,拨开他的手,整个人似被抽骨,“是啊,一切都太荒唐了,所以,我反而希望他能回来。”

“你清醒点!”饶尊不悦,“三年了,夏夏,已经三年了,你还要折磨自己到什么时候?”

“难道你会心安理得?”蒋璃陡然提高声调。

“会。”饶尊丝毫没有犹豫,盯着她,“只要是为你好的,我就算丧尽天良也会心安理得!”

蒋璃呼吸急促,歇斯底里,“饶尊,你就是个疯子!”

饶尊火了,一把钳住她的手腕,“那你让我当时怎么做?眼睁睁看着你去死吗?既然你活下来了就给我理智点!你给我记住,左时失踪了,一切都过去了!”

“别说了,闭嘴!”蒋璃甩开他的手,捂住耳朵,整个人都缩在那颤,她最承受不起的就是饶尊那句我是为你好。饶尊是这样一个人,她跟他来硬的,他就暴躁火气,脾气发的比她还要大,但她一软下来,他的火气就统统没了,像是现在。蒋璃像是被人拔去全身刺的刺猬,血从每一个刺眼里咕咕而流,他于心不忍,

将她拉过来拥在怀里,语气轻柔,“好好好,我什么都不说了,所有的事都交给我去查,你别想了。”

蒋璃却始终心乱如麻,将他推开,伸手要去开门。

“你又要干什么?就不能老实待一会吗?”饶尊又火了,一把扯住她的胳膊。

蒋璃拼命地抽胳膊,“我回家!”她要回去看看那块黑手帕有没有莫名其妙地回来,那天,她已经将那块手帕扔了。

饶尊闻言,一把将她死按在车座上,一收安全带,恶狠狠地说,“我送你!就你现在这德行哪个司机敢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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