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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场面说不出的诡异,蔡昭不自制的泛起了恶心。

趁千公子‘工作’的当口,鹰钩鼻子回头道:“老陈,这姓樊的小子是戚云柯的亲传弟子,真的非要换他么?”

陈管事低声道:“非换不可了。你们的人一上山这小子就起疑了,偏偏他又分管庶务,总有打交道的时候。今日中午蔡家小丫头在戚云柯面前一通胡说八道,旁人是半信半疑,可我瞧出这姓樊的是上了心。幸亏我留了个心眼,午膳后溜去客院看看,果不然逮住这小子在偷偷翻查你们人的行囊。”

鹰钩鼻子神情一紧:“他翻查出什么了?”

“还没有。我借故将他引了出来。”陈管事道,“不过,若是继续留着他,被他寻出破绽是迟早的事。这小子看着整日乐呵呵,其实心细的很。那位叫李得标的壮士,刚上山连屁股都还没坐热,就被他看出是练毒蝎指的。呵呵,这等功夫,咱们名门正派可不练。”

鹰钩鼻子喟叹:“我已经叫他们只带刀剑上山,那些阴损的毒镖还有镰钩叉拐什么的一概留下,没想到还是露了破绽。到底是青阙宗弟子,眼力不凡啊。”

这时,千公子已经摸完了樊兴家的双臂和手掌,连指尖都摩挲了半天,现在开始摸樊兴家的胸膛了——看着男人摸男人,蔡昭一阵鸡皮疙瘩掉满地。

难怪她怎么也看不进书铺里的那些男风话本,她果然不好这一口。不过她是个宽容的鉴赏家,自己不喜欢没关系,主顾喜欢就行。

小宫有些不耐烦:“天色不早了,千公子快些吧。这小子尚未成婚,是个连相好都没有的童子鸡,又不爱精研武艺,不会动不动脱了衣裳练功的。”

千公子转回头:“你能不能别插嘴,易身大法是能随便含糊的么?习武之人收弟子为何非要讲究天资天赋什么的,因为每个人的肌理经络还有骨骼丹田都是不一样的,甚至连关节都有些许差异,是以有些人适合练刀,有些适合练剑,还有些适合流星锤……”

鹰钩鼻子道:“千公子莫恼,不过小宫说的也有道理。其实这回就是应应急,不必那么较真,千公子还是尽快动手吧。”话虽说的客气,然而胁迫之意毫不遮掩。

千公子无奈,只好再从立柜中取出一个半尺见方的黑色檀木扁匣。他将扁匣放在桌上,打开后一阵银光闪过,里头竟是排的密密麻麻的银针,足有几百根。

蔡昭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银针,长短粗细五花八门,有针头扁圆形的,有针尾楔形的,有前细后粗的,甚至还有长得像细长的三棱锥……

千公子选了二十七八根形态各异的银针,用一种弥漫着奇怪气味的油水逐枚抹过,然后走到小宫背后站定,吩咐他褪下上衣。

一切就绪后,他凝神静气,忽的双手发力,一气不停的将银针往小宫的头顶后脑肩背脊柱腰椎几处扎去,后面扎完又迅速跃至小宫前面,在脑门脸颊脖颈几处扎上银针。

这千公子看着武功不高,然而这套指法快的令人难以置信,十指翻飞几乎晃成了残影。

扎完针后,他立刻双手按住小宫头顶的百会穴,屏息运功。

这功法甚是邪门,运功的千公子除了额头一点冷汗,全身没有一丝气劲泄出,反而小宫身上热气腾腾,扎针处冒出缕缕白气,好像一只没盖严实的蒸笼。

白气模糊了小宫的面目,隐约间蔡昭似乎看见他的相貌与身体发生了变化,有些地方的皮肉微微鼓起,有些地方的皮肉却塌陷下去,甚至连肩膀都拉宽了几寸。

小宫生了一把水蛇腰,在千公子运功之下,腰身竟然生生圆粗了一圈。

屋内一片寂静,所有人都目不转睛的盯看小宫身上发生的诡异变化,仿佛故老相传的鬼故事中的画皮妖魔真的现身人间,撕开血淋淋的人皮披到了自己身上,迷惑世人。

蔡昭觉得后脊一阵寒气冒了上来。

不知过了多久,千公子低声说了句‘行了’。

他似乎疲惫至极,踉跄后退几步,跌坐到后面的躺椅上。

小宫周遭的白气缓缓散去,露出一个熟悉到令人惊恐的轮廓——樊兴家!

他兴奋的抚摸自己的脸,还从腰囊中掏出一面小银镜左看右看:“真的变了,哈哈哈,真的变了,有趣极了……”

在樊兴家的脸上看到这种兴奋而妖异的陌生表情,蔡昭仿佛看见一万只蚂蚁从自己枕边爬过,浑身难受。

鹰钩鼻子走到小宫面前看了会儿,笑道:“千公子好手艺,果然分毫不差,哪怕睡在枕边的婆娘也未必分得出来,哈哈哈哈!老陈是头一次见吧,快过来看看。”

陈管事弯腰细看小宫的面庞,赞叹道:“一模一样,果然一模一样,真是神乎其技啊。我以前一直当‘千面门’的传说是言过其实,没想到是真的。”

他站直身体,疑惑的看向鹰钩鼻子,“这般神技,九十多年前为何会被黑白两道联手灭门?”

鹰钩鼻子神秘一笑:“就是因为太过神技了,才不能放心啊。你想想看,若叫这个门派发扬光大了,江湖上哪家哪户能安心入睡啊。不怕一觉醒来枕边换人了么,不怕吃顿饭的功夫心腹弟子换人了么?”

陈管事心领神会,视线往千公子身上一溜,随即大声道:“多谢千公子出手相助,待来日成就大事,必然重谢公子。”

蔡昭在心中切了一声——拉倒吧,还重谢?你拾根棒棒当香烧,骗鬼呢!你们‘成就大事’之日恐怕就是这千公子的死期。

但是千公子似乎没想到这点,只疲惫的摆摆手:“不必客气了。我先说好了,这回最多五日,就会现出原形的。”

小宫笑道:“放心放心,三日之内‘我’就会坠落深渊,尸骨无存。到时咱们的人就不必提心吊胆了,哈哈哈哈……”

“是万水千山崖下的深渊么?”陈管事有些犹豫,“那里可凶险的很,不会有事吧。”

鹰钩鼻子笑道:“老陈真是菩萨心肠,这是在心疼小宫呢,小宫还不谢谢老陈。”

小宫忙道谢,随即又道:“两位放心,我别的不行,牵丝壁虎功却是自小练大的,别说是风吹日晒的崖壁,就是面镜子也能攀附住。过上两个时辰,我自会慢慢爬上来的。”

老陈点点头:“既然如此,就将樊兴家除了罢,莫留后患。”

蔡昭心下一沉。

千公子似乎也很惊讶:“至少再多留几个时辰,学学他的说话走路吧;变成另一个人,不是只皮囊相像就成了啊。”

小宫满不在乎:“这小子每隔数日就要下山采买,我在镇上潜藏了那么久,已经偷偷看他不下七八回了,每回都盯牢他一个多时辰,他的言行举止我清楚的很。”言下之意,樊兴家已经没有留下的价值了。

“你们早就想换了这人?”千公子惊异道。

小宫得意道:“不只是他。青阙宗上有头有脸的人,咱们都有身形相仿的兄弟暗中盯梢,一旦情形有变,立刻就能换人!”

千公子不满的轻哼一声。

鹰钩鼻子笑道:“当然还得千公子出手。”

听到这里,蔡昭觉得自己手心湿冷一片。

常宁仿佛有所觉,拉了拉她的小手——他的手掌干燥而温暖。

蔡昭牵来他的大拇指握在手心,这稚气幼童般的举动只是为了找些信任和依靠。

常宁静静的看了女孩一会儿,转回头。

他已经对心口涌起的温热十分熟悉了。他知道,不论外面是妖魔横行还是恶鬼遍地,他总要护住这女孩的。

四人说话间,小宫从靴筒中抽出一把利刃,狞笑着朝樊兴家走去。

千公子不悦道:“这是我的屋子,弄的血花四溅我可住不下去了。”

鹰钩鼻子拍拍小宫的肩:“我来罢。”说着提掌运气,走向躺椅。

蔡昭怎会坐视樊兴家被害,在小宫亮刃时她已凝气在掌心,决心不管怎么样也得救下樊兴家一条性命。正当她打算扑出去时,忽觉肩头被沉沉按了一下,身形随即一滞。

常宁已如满弓而放的利箭般飞跃而去,宽广的长袖在空中划出一道惊艳的弧形,然后重重一掌击中鹰钩鼻子的背心——这一掌他用足了目前的全部功力,那鹰钩鼻子顿时被打飞出去,砰的一声撞在墙上,口喷鲜血。

这四人全然不知屋内竟然藏了旁人,这一下猝不及防,几乎都惊呆了。

小宫见鹰钩鼻子身受重伤,巨怒之下疯狂的挺刀冲向常宁,可他的武功远不如鹰钩鼻子,下场可想而知。

躺椅旁的千公子已经吓傻了,蹲在地上瑟瑟发抖。

只有陈管事反应最快,他深知鹰钩鼻子的武艺已是这座宅子中数一数二了,然而依旧不敌这个忽然窜出来的人一掌之力。虽说对方占了偷袭的便利,但武功之高毋庸置疑,自己扑上去缠斗只是送命,还不如赶紧叫人。

于是他一手拎起桌上的茶壶,一脚踹开离自己最近的窗户,重重将茶壶摔了出去,正待放声呼救时候,忽觉得后领一紧,自己已像条死狗般被人拖回去摔在地上。

忍着浑身骨裂的疼痛,他看见身旁站了一名身形矮小的宗门弟子,只见‘他’双掌虚空向内一翻,两扇窗扉宛如被无形的手拉动一般迅速合上。

陈管事不认识眼前这人,但他见过这手功夫——祭祀大典那日,即将拜师入门的美貌少女空手夺下数丈之外的罗元容手中的孩童,用的就是这么一招。

他震惊的指着蔡昭:“你,你是蔡……啊!”惨叫戛然而止,他的咽喉处插了一把不住晃动的短刀,正是小宫适才握在手里的那把。

蔡昭转头去看,只见鹰钩鼻子满脸是血的倒在墙边,脖颈已经拧断了,显然常宁又补了一手;千公子依旧抱着床腿抖若筛糠;只有躺在地上的小宫还剩一口气。

然而适才陈管事摔出去的那只茶壶砸在窗外的青石板上,发出清脆的响声,已然惊动周遭的护卫了。幸亏之前因为这屋里要进行‘换人大法’,鹰钩鼻子将一众护卫屏出老远,不过他们赶来也近在眼前了。

常宁伸脚踩住小宫的脑袋,淡淡道:“除了这处,你们还有其他潜藏之处没有?老实说了,给你一个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