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仇翠兰冷笑着回怼:“不论你还是聂喆,都不拿部下当人看。我一心一意替你们卖命,你们见我没用处了,居然随手就想丢我去飨客!我不自寻出路,难道等着被千人骑万人跨么!不妨告诉你们,我不止透露了聂思恩身上的异征,胡长老也没死!”

于惠因整个人都呆了:“凤歌,凤歌她……”

上官浩男大笑:“这也是意外之喜,胡长老的心室生的与常人不同,是略略偏右的。你们当时没功夫处置那许多尸首,便将他们与胡长老一同丢入乱葬岗。仇姑娘趁夜摸索进去,发现胡长老并未断气,一连数夜偷偷溜去灌参汤,直到连十三潜入救人。”

于惠因神情复杂,似喜似愧,既忧且愁。他喃喃道,“太好了,太好了……”

吕逢春大怒:“只恨当初我心慈手软,没有戮尸!”

游观月心中颇是不屑,心想这些人打着聂恒城的旗号,却连聂恒城一半气度都没学到。

当年聂恒城手下也有色间,高级些的美人比如孙若水,次些的去蛊惑大小头目,但只要人家完成了任务,路成南都会给好好安排后路。想隐居乡间的就赐予良田奴仆,想安享繁华的就给赠予铺面豪宅,换上全新身份后好好过日子。

若是任务不成,直接领罚处死就是,绝不会让受过训练的色间去飨客。她们心存怨怼之下,又有几分手段,不是等着出事么。

“该说的也说完了,教主还等着呢。”游观月最后发话。

一声令下,数名彪形大汉齐齐上前,将于惠因吕逢春还有李如心三人都用铁链锁了,呼喝着押送出去。

极乐宫,第五殿,名曰观妙。

殿宇幽深高阔,层层叠叠的轻纱幔帐之间,有一层若有似无的熏香,清幽冷郁,宛如幽冥花开。随着殿外一阵夹杂着铁链叮当的脚步声,游观月已将三人押了上来。

飘幔后传来清越年轻的男子声音,“让他们坐下罢。”

上官浩男只好亲自拎来三把漆木大椅,平平一字排开。

吕逢春身受重伤,气力不继,一路上被押解的甚是狼狈,好不容易坐下喘口气,一抬头正看见老同僚严栩坐在大殿一旁的书案后,手中握笔,目光凶恶。

“严老弟!”吕逢春当场老泪纵横,尽显梨园本色,“老弟啊,我我,我真是后悔莫……”他有心请严栩求情,不论成不成,先死马当活马医了。

严栩恨恨道:“闭上你的鸟嘴,你个杀千刀的叛贼!”他飞快的瞥了眼大殿里侧,随即禁声。

于惠因心中异样,他自小见惯了玉衡长老严栩喝醉了酒对着同侪翻白眼,对着四大弟子指指点点,只有在聂恒城面前方才谨小慎微些,没想到……

纱幔轻轻掀起,慕清晏缓步从后走出。

他身着一件半旧的浅色直裰,发束长巾玉簪,眉目温雅秀美,便如一名潜心耕读的驯良学子般,恁谁也想不到他刚刚将离教上下血洗了一遍。

“我也不饶弯子了。”他走到紫铜火炉旁,提起铜钳随意拨动炭火,“本教第一大罪便是叛教,怕是留不得你们的性命了。”

于惠因身上一颤,“这件事都是我与吕长老所为,不与妇孺相干的。”

李如心一头一脸的冷汗与泪水,妆发凌乱直如疯癫。她大声道:“谁要你求情,我们母子生是聂家人死是聂家鬼,姓慕的要取我们性命就来好了!”

慕清晏恍如未闻,继续凝视炭火,“我也不愿与妇孺为难,只要你们好回答我的问题,我绝不加一指在李如心母子身上,并给你与吕长老一个速死。”

于惠因不放心的追问,“你不动手,可是底下人呢?”

慕清晏嘴角微露讥笑之意,“只要你好好答话,离教上下无人动她们母子。”

他又看向吕逢春,“吕长老是教中耆宿,叛教大罪该怎么个死法,必然清楚。”

离教被称为魔教也并不全是污蔑,从首任教主慕修诀始,历任掌权者俱是不乏邪气之辈,发起狠来,甚么挖眼剥皮钻颅碾骨等酷刑全不忌惮,而位列第一的叛教罪自不会叫你痛痛快快的咽气,不惨叫个七天七夜都不够叛教罪名的档次!

吕逢春两颊发颤,牙齿碰撞时发出咯咯之声;想到那酷烈无比的刑罚,他也不禁心生恐惧。他一咬牙:“好,你问。”

慕清晏放下紫铜火钳,盯着眼前三人:“那个在后头给你们穿针引线的人是谁?”

此言问出,李如心满脸迷茫,于惠因眼神闪动,吕逢春脸皮一阵抖动。

慕清晏心中有了数。

他走到于惠因跟前:“多年前某夜,李如心在酒中下药,以叙旧为名灌醉了你,数日后,你不顾聂喆的百般挽留,借故与他吵了一架,然后离开瀚海山脉。此后,除了聂思恩出生时你回过一趟,这么多年你始终隐居山间,不理世事。说你有心权势之争,倒是不像。”

李如心听的两眼发红,意欲挣脱身上的铁链,又欲张嘴大骂。

游观月见状一步踏上,一指封住她哑穴,连上官浩男也忍不住佩服他这份眼力劲。

“你愿意助力吕长老叛乱,是为了李如心母子。”慕清晏的目光宛如一道冷电,落在于惠因脸上,“有人拿聂思恩身世来要挟你,那人是谁?”

于惠因脸上又紫又青,宛如在光天化日之下被剥了个干净。

“不,不错。”他呼吸急促,“一年多前,我听闻你意欲夺回神教,且攻势凌厉,我怕如心母子遭难,便日夜兼程赶了回来。谁知你宽宏大量,并没有加害如心母子。我本想趁你不备,偷偷带了他们去山间隐居,谁知某日夜里,忽有一名黑衣人潜入我房中……”

“黑衣人?”慕清晏追问。

“对,黑衣人。”于惠因急急道,“那人武功甚高,当时我与他在几息之间过了十余招,连他的衣角都没摸到。我正要喊人,他忽然扔了件东西给我——那,那是如心的珠钗!他言道,我若再不老实,他这就去后山小居杀了如心母子。我心知他武功高强,难以防范,便耐下性子听他说话。谁知他竟说,说……”

【“你什么也不用做,只要留在极乐宫即可——偶尔替吕逢春安插几个人手到守卫岗。”刻意嘶哑的嗓音在寂静的黑夜中尤其森然,“凭着胡凤歌对你的情义,这不难吧。等到吕逢春起事之时,你骤然出手相助就成了。”】

“你与那人只见了这么一面?”慕清晏蹙眉。

于惠因冷汗涔涔,“是的,只有一面。可那黑衣人不但当面说破我与如心的事,还将这件事告诉了吕长老。那之后,每每我心有不忍不愿相助时,吕长老就用这件事要挟我!”

“你别想将全部罪名推到我头上!”

吕逢春一看不妙赶紧大吼,“我们起事时举的旗号可不姓吕,姓聂啊!李如心那臭娘们满脑子都是聂恒城,我看管他们母子时,她就喋喋不休疯了似的撺掇我,叫我打出她儿子的旗号,召集那些躲在暗处且心怀旧主的教众。要不是这样,我吃了熊心豹子胆,好端端的发动叛乱?!教主,这都是真的啊!”

于惠因一脸鄙夷,“都这时候了,还想将罪责推给女人,姓吕的你有意思吗?义父生前曾言,你这人首鼠两端,有贼心没贼胆,既不能用,又需留几分心思提防。若不是怕面上不好看,他早把你宰掉了!令狐右护法一世英名,竟有你这等软骨头的甥孙,真是老天不长眼!”

这话说的,游观月颇是阴阳怪气的瞄了上官浩男一眼,上官浩男怒而回瞪。

——当年的吕逢春,便是今日的上官浩男。

右护法令狐骋与彼时的左护法潘缇既是同侪,又是生死与共的挚友。两人均为慕清晏曾祖父慕凌霄的得力心腹,不但强悍能干,还忠心耿耿。当年慕清晏的祖父慕琛断然悔婚,左护法盛怒之下便带着外甥女远走海外。这桩婚事本是令狐骋极力撮合的,他见此状亦是心灰意冷,不久后便飘然远游。

然而他俩这一走,却留下了大批的精悍部众,其中一半不满慕氏父子的毁约行径,便被聂恒城招揽了去,剩下的一半则便宜了二护法唯一的后人吕逢春。也因如此,吕逢春明明德才均有不足,依旧登上长老之位。

吕逢春被于惠因损的脸上青红交加,大吼回去:“你还有脸提聂恒城?聂恒城若知道你给他侄儿戴了绿帽子,不得活活捏死你啊,养你不如养条狗!”

听着两人的互相叫骂,慕清晏微微蹙起眉心。

“你们俩都闭上嘴!教主还要问话呢!”上官浩男抢先大吼一声,以示自己也很有眼力劲,换来游观月的一记白眼。

“所以,你并不知道那黑衣人的真面目?”慕清晏的视线转向吕逢春,“吕长老呢?你应该与那人来往不少吧。”

“其其其实我也只见了那人一面。”吕逢春又开始冒汗了,“这是真的,教主,到了这地步我怎敢再扯谎!那人说,愿意助我成就大事。我自然不肯信,他就说,就说……”

【“无需吕长老涉险。”听不出原声的嘶哑嗓音远远从屋角传来,“吕长老静待即可,自有机缘会送上们来的。只盼到了那个时候,吕长老莫要畏首畏尾就好了。”

吕逢春便是再心动,也得先嘴硬一番,“何处来的宵小之辈,竟敢挑拨我神教……”

他话未说完,那黑影便阴恻恻的笑起来,“吕长老若是执意要做一条忠心的老狗,我也可以助你一臂之力。这十几年你趁聂喆昏聩,在瀚海山脉之外建造了十几处据点,每处均藏有兵械甲胄与粮草——这可是你们离教的大忌啊。等慕姓小儿知道后,看吕长老还忠不忠的下去。”】

“那些据点这一年来已被教主一一攻破了。”吕逢春想起来就心疼,“那回之后,我与那人只以约好暗记的密信交涉……唉,其实都是他有事来告知我,什么时候该安插什么人,什么时候该准备动手了。”

他越想越委屈,不由得老泪纵横,“其实我都这把岁数了,哪里还有雄心壮志啊!教主,都是那人手上握着我的把柄,我我不敢不从啊……”

“那么,你对那黑衣人的身份全无头绪了?”慕清晏淡淡打断老乌龟的哭诉。

吕逢春想了想,忽的精神一振,“教主,我虽不知那人是谁,但一定与北宸那群兔崽子脱不了干系!不瞒教主,每回那黑衣人派人给我传信,我都暗中遣高手跟上去。不论那易了容的信差如何东绕西拐,最后总是落在北宸六派的地界范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