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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脑被安装监控软件,聊天内容全部被审查,甚至鼓励内部之间互相举报。

一时间,整个公司上下人心惶惶,不幸中的万幸是季然及时调离,他虽然也被调查了,但不像寒深和Asher这样的举报名单人员,还要被禁止工作。

但这对他们来说也是一次巨大的打击,按照以往券商的经验,如果投行被证实存在违规交易,那可能会被惩罚不受理业务申请,也就意味着他们无法递交IPO项目,接近一年的努力将全部付诸东流。

虽然被摘了出来,但季然身上的压力更大了。

寒深暂停工作,寒深姑姑寒潭秋接手了项目的管控,但她不是专业做IPO的,没有保代资格,也不负责具体事务,寒深和Asher的工作自然就分到了Amanda和季然身上。

Amanda是第二位保代人,工作能力也非常出色,在她的安排下,项目平稳地进行。只是季然这边压力激增,除了处理本职工作,还要安抚企业方的情绪,甚至处理来自媒体、竞争对手的攻击。

审核时间比想象中还要漫长,他们遭到了多次询问,专项核查,又被要求修改补充各种文件。

季然忙得每天只睡4个小时,持续性睡眠不足,但他根本睡不着,他处于一种疲倦又亢奋的矛盾状态中。

其实项目组期间给他们放过一天假,但季然根本没心情休息,他心里惦记着工作,吃了午饭又去了办公室。没想到还遇见了李初曜和何书含,他们心里都惦记着项目,相视一笑,又埋头开始工作。

这种感觉就像把高考延长到一个月,他们就像应考生,高考没结束连睡觉都睡不踏实。

和高考同样的还有项目难度,自从进入问询阶段,回复审核问询的困难程度激增,虽然已经提前做过排练,但也会被一些问题打得措手不及。

每当季然感觉快要坚持不下来时,他就会想起那天下午和寒深的那场谈话。

寒深把计划告诉他,又说:“接下来我可能会遇到一些困难,在我无法工作的这段时间,我想把一部分工作交给你,Julian,你可以吗?”

寒深看向季然的目光很慎重,很认真,让季然觉得自己足以肩负起一些东西。

季然声音有些抖:“那你会没事吗?”

“我不会有事,”寒深说,“你别怕。”

季然竭力克制自己声音的颤抖,点头道:“嗯,我不怕。”

不是只有他一个人,团队里还有一位资深副总裁Amanda,许多有经验的分析师,当初的管培生也都转正可以独当一面了。

事情也确实如他们预料中一样,一切都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当季然和同事们加了无数的班,熬了无数的夜,打印了一堆又一堆的资料,终于来到了最后的上会时间。

所有人翘首以盼,等来了上市委员会公布的结果——

暂缓表决。

合成智能竞品企业新数AI,实名向监管机构提交了12封举报信,直指数据安全、专利侵权等问题。

委员会督促企业尽快解决相关问题,继续申请上会。

得知这个结果后,所有人的表情都变得很难看。

Amanda直接破口大骂甲方傻逼,两次都告诉他们人事变动不影响上市,结果人家直接和竞品联合大搞举报,把竞业协议当白纸,害得他们又要多工作一两个多月。

季然和他同期员工们虽然没骂人,但也相当不好受。

何书含哭了,李初曜也默默红了眼眶,就连当初说只待两个月就走的James都变得沮丧起来。

这是季然的第一个项目,他和其他新入职员工一样对这个项目寄予厚望,希望以此证明自己,可却迎来了这样的结果。

和他同期进来的人情绪都很差,季然作为项目统筹,不敢表现得太沮丧,还在鼓励大家:“没事儿,只是暂缓表决而已,还有第二次上会呢,我们这次一定可以过会。”

工作依旧还在继续,季然好不容易熬到了中午,实在没忍住,躲到天台偷偷哭了一会儿。

他还以为自己这段时间进步很快,已经足够成熟了,可直到现在他才真切地意识到,自己只是一个普通人,个人在集体中的力量太过弱小,只能作用极小一部分东西。

季然很不喜欢这种无力感,他其实有很强的掌控欲——

他的物品永远收纳整洁,日程安排有条有理,并早早就规划好了自己的人生。

但这种掌控欲只停留在他自身,不会外延至其他人,外界评价他都是性格随和,努力又自律。但自律也是一种掌控,他渴望通过某种手段掌控事态发展,进而掌握自己的人生。

可现在他失了控。

他感觉自己就像是在沙漠中徒步,有人告诉他50公里的地方有水源,于是他走啊走,咬紧牙关饥渴难耐终于抵达了目的地。他原本以为自己可以得到奖励,可水源地又往后移了20公里。

季然知道自己该做什么,无外乎就是继续走20公里去喝水。可谁能保证他走过去后,水源地不会继续后移呢?

不确定性最致命。

他又想起寒深之前说的,哪怕是最强大、控制欲最强的人,也无法完全掌控一切。

寒深早早就体会到了这种失控,他又会怎么排解这种失控感?

季然握紧手机,却没有发消息过去。寒深自己都身处困境,他不能再麻烦他了。

调查组强势入驻公司的那一幕,季然依旧还记得清清楚楚。他们这些下属都被反复调查,多番询问,压力非常大,更别提漩涡中心的寒深,面临的压力肯定只多不少。

他不是不知道怎么办,现在只要收拾好心情,继续走下去就行。

季然擦掉眼泪转身,却在自己身后看到了一双熟悉的皮鞋。目光继续往上,是寒深久违的脸。

季然呆了呆:“您回来了?调查结束了?”

“我回来了,”寒深说,“这段时间辛苦你了。”

季然又想起了寒深离开前,说请他帮忙的那一幕。

可他没能完成寒深的嘱托。

季然低下头,有些沮丧地说:“对不起,这次过会失败了。”

寒深摇头,说:“我已经从Amanda那里知道了经过,不必自责,不是你们的错。”

季然吸了吸鼻子,有些感动,又有些委屈。

事情发生后,他一直充当着安慰人的角色,但现在才意识到,其实他也想被人好好安抚。

季然本来已经调整好了,被寒深这么一问又有些想哭了。他努力让自己忍住眼泪,可看见许久不见的寒深,还是忍不住红了眼眶。

寒深递来一张手帕,语气很温和:“别哭,把委屈说出来。”

其实也谈不上什么委屈,季然已经不是那种会抱怨的孩子了,他早已学会对结果负责。

但他似乎已经习惯被寒深安慰,季然接过手帕攥在手里,说:“我没事,我知道该怎么办,就是心里有点儿难受,过会儿就好了。”

看他表情不似强装镇定,寒深便没再说话,陪季然在天台上呆了一会儿。

天台的风很大,但无法吹散南方夏季空气中的潮湿。

他们只在室外呆了十几分钟,身体就开始浸出水汽,汗水和高温褪去了他们在空调房里的精英感,让人变热,变湿,逐渐接近原始的模样。

在这样湿热黏腻的空气中,季然的眼睛变得更湿了,红通通的,仿佛一眨眼就会溢出水来。

可这只是寒深的错觉,强风和烈日带走了季然身上的水汽。

然后手机震动起来,青年低头看了眼,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客户电话,我先下去啦。”

寒深点点头,季然就接通电话往回走。

寒深目送季然远去,突然恍悟,原来季然已经不需要他安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