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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昶安毕竟跟在太子身边的时日少,不太了解东宫俩口子的相处,但想到太子放出袖箭的那一刹,的确是失了平日的稳重,关?心则乱了。

“行了。”

郑禹拍拍他的肩,扫过阁内一干人等:“先把这些处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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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个三楼已被暗卫清场,四周又有重兵把守,铁桶一般围得滴水不漏。

明婳到达客房时,戴御医正在给内室给裴琏治疗。

鎏金兽形香炉里燃着?淡淡的安神?香,却也掩不住空气中浓郁的血腥气。

天玑抱剑守在屏风旁,见着?明婳,目光闪躲地低头行礼:“夫人。”

明婳自也感受到她与天玑之间那层无形的隔阂。

毕竟阿什兰拔剑的那刻,天玑若是继续守着?明婳这个太子妃,而非第一时间冲上前保护裴琏,明婳便不会落单,更不会被阿什兰劫持。

说实话,那把长剑架在脖子的刹那,明婳心底有那么一瞬是怨怪天玑的。

可她也知?道?,她没办法怪天玑。

毕竟无论天玑,还?是天璇,她们俩真正的主?子,从始至终都是裴琏。

而她,只是主?子的夫人,生死关?头,自然要排在主?子的安危之后。

若今日守在她身边的是采月采雁,她俩定是寸步不离地护着?自己,而非去?护裴琏。

天玑是忠仆,只她忠的不是谢明婳。

压下心底那点难以言喻的情绪,明婳语气如常,问:“他情况如何?”

天玑垂眼道?:“血已经止住了,御医已以银针护住主?子心脉,只暗器深陷血肉里,还?需费些功夫取出。”

稍顿,又沉沉补了一句:“镖上浸了毒,主?子才会昏迷不醒。”

明婳闻言,疲惫的脑子一时有些发?怔。

待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脑中也浮现一些血肉模糊的画面,心口一阵发?沉,她嗓音发?涩道?:“知?道?了。”

说着?,便转过身。

天玑错愕,忍不住出声?:“夫人不进来看看?”

明婳脚步一顿。

看他吗?

可有什么好看的呢。

看到他躺在床上鲜血淋漓的痛苦模样,除了叫她心里更难受,还?有什么旁的作?用?

何况这会儿,她的心里乱的很。

外头诸般事宜有郑统领和李主?事处理,可她今夜遭受的冲击和濒临崩溃而变得一团糟乱的情绪,无人能帮,只能由她自己来捋。

“我不进去?了。”

明婳微微侧过脸,道?:“就坐在外间等吧。”

天玑看着?眼前身形娇小的太子妃,那张一贯笑意盈盈、天真无邪的脸庞,此刻却是一片苍 白淡漠。

而她身上那条鹅黄底子绣迎春花儿的襦裙,白日换上时,还?笑吟吟与她道?:“这颜色鲜嫩明丽,最?是应这盎然春日。”

她眼底也浮现笑意:“是,夫人肤色白,这颜色衬你。”

可现下,这条新裁的鹅黄襦裙,自颈间到后背是一片大红血迹,就连太子妃瓷白细腻的肌肤上也沾上血色……

宛如白壁染瑕。

天玑杀人无数,却是头一次觉着?鲜血这般刺眼。

太子妃这样的小娘子,该是天穹之上不染尘埃的皎洁明月,如何能沾上腥膻的血污?

都怪她。

“夫人,奴婢……”

“你不必说了。”

明婳看着?天玑颤动的眸光,道?:“我知?你职责所在,怪不得你。”

霎那间,天玑只觉心头被狠狠击了一拳。

她咬牙,单膝跪下:“是奴婢对不住夫人。”

“没什么对不住的。”

明婳垂下眼帘,掩住那份黯色:“你本就是临时派来照顾我的。”

倘若今日是采雁采月背主?,她定不会轻饶。

但天玑……

本就不是她的人,自也没有背主?一说。

“你起来吧。”明婳朝她笑了笑:“我实在有些累,没力气扶你了。”

天玑触及明婳眉眼间的倦意,再看她脖间那道?血痕,抿唇起身:“夫人先坐,奴婢给您打水清洗。”

明婳没拒绝,自顾自走?到外间,待撑着?桌子坐下时,喉中不觉发?出一声?犹如六十老?妪般的沉沉叹息。

累,真的很累。

身心俱疲。

若非还?等着?内室的情况,她只想洗去?一身血污,躺回?床上蒙住脑袋,踏踏实实先睡上一觉再说。

可她到底放不下内室之人。

哪怕他从始至终将?她蒙在鼓里,只将?她当?做一枚可以任意蒙蔽算计的棋子,她也没法对他完全置之不理。

再怨再恨,再怒再悲,一切也都等他转危为安再说。

不知?是这夜色太过静谧的缘故,还?是取暗器的确是个很艰难的过程,明婳都去?隔壁屋换了身衣服,洗去?血污回?来,暗器还?未取出。

戴御医两手是血,额上也满是汗水,道?:“太深了,又靠近心脉,只要再偏一寸,老?夫也不必回?长安……”

直接找棵树吊死好了。

明婳闻言,一颗心也揪紧。

有愧疚,有难过,更担心她就这样变寡妇。

若真的成了寡妇,和离什么的别想了,回?北庭更是天方夜谭,大抵要抱着?他的牌位过一辈子了。

“好在那镖上的毒并非罕见奇毒,老?夫随身备着?的丹药里正好有药可解,不然就更棘手了。”

明婳恍神?,再看戴太医,抬袖行了个礼:“戴太医,请您务必尽力,护他平安。”

“不必太子妃说,微臣也会尽力。”

戴御医回?礼,又看向?明婳脖间缠绕的纱布:“您这是?”

明婳道?:“皮肉伤,已让天玑给我处理了,不碍事。”

其?实很疼,她从小到大膝盖摔破一点儿油皮,都有一堆仆妇奴婢哄着?护着?,又是祛疤药又是玉肌膏。

遑论脖子上的剑伤那样深,天玑给她上药粉时,她疼得想掉眼泪。

但内室里的男人伤得比她更重,她不敢哭,怕显得矫情,只得憋着?,装作?没事。

戴御医见她面容平静,便也没再多问,折身回?内室,继续忙活。

夜愈发?深了,阒静间偶尔传来几声?虫鸣。

看着?那一盆盆端出来的血水,明婳坐在榻边,心下愈沉。

浓重的困意与疲惫笼罩着?她,她想睡,却又不能睡,只能强撑着?精神?,像桌边那盏油灯似的一点点苦熬。

天玑道?:“夫人,不然您先睡会儿?”

明婳摇头:“不了,我再等等。”

天玑看她一眼,见她眉眼间的凝着?的担忧,心下感慨的同时,又暗暗松口气。

太子妃还?是记挂着?殿下的。

开始在席上,见太子妃那泪落不止的心碎模样,她在旁看着?也委实心酸,生怕太子妃因此与殿下生出嫌隙。

还?好,还?好。

明婳并不知?天玑所想,她只单手支着?脑袋,阖眼苦熬着?。

又过了许久,内室终于传来一道?欣喜响动:“殿下,您醒了!”

明婳的瞌睡也散了三分,陡然站起身,一时眼晕,身子也晃了晃。

好在天玑眼疾手快扶住:“夫人当?心。”

明婳撑着?晕乎乎的额心,不动声?色地将?胳膊从天玑手中抽出,“我没事。”

再看那灯火明亮的内室,她道?:“我方才好像听到戴御医说,他醒了?”

天玑:“是。夫人进去?看看吗?”

明婳垂了垂眼睫,道?:“你进去?替我看看吧。”

天玑微怔,再看明婳憔悴苍白的面色,只当?她累了,应下:“是。”

她转身入内。

不一会儿,天玑便回?来了,眉眼间也有喜色:“暗器已取出,殿下也有了意识,戴御医说已无性命之忧,接下来只需小心休养着?,三日之内不可挪动下地。”

明婳闻言,长长舒了一口气:“那就好。”

天玑小心觑着?她的神?色:“御医正在给殿下包扎,过会儿应当?就好了。”

言下之意,包扎好了,不再血腥可怖了。

明婳却仿若没听懂一般,朝她扯唇笑了笑:“好,接下来就有劳你们看顾他了,我先去?侧间歇息。”

天玑愕然,眼见着?太子妃走?到了门边,到底没忍住:“夫人不看一眼么,殿下醒着?呢。”

明婳脚步稍停。

静了两息,她推门而出:“若他问起,便说我歇下了,让他也好生歇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