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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权宜之计。我知道,你说过了,我后来也看明白了。”

明婳截断他?的话,指尖紧紧掐着掌心,继续道:“可那时的我,并不知道这是你们的局啊。那日夜里,就我一个人被瞒在鼓里,糊里糊涂的什?么也不知道,被刺客抓住了,便真的觉得自己命不久矣,再无明日。”

那时的眼泪与害怕,是真的。

那时的心碎与绝望,也是真的。

哪怕知道了真相,可那些痛彻心扉的时刻,就能当做没发生吗?

“所以在你眼里,魏明舟好似是个不知所谓、大放厥词的搅局者,但?于身处局中的我而言,竟然有人愿意为我发声,甚至愿意用他?的命来换我的命……便是冲着这份勇气和赤诚,来日他?有任何需要我帮忙的地方,我也定会?尽力去帮他?。”

明婳明显看到裴琏沉下?的脸色,可那又怎样呢。

“你既觉得他?是个觊觎人妻的登徒子,与我接近,有碍我的清誉,也有损你的体面,那么……”

明婳攥了攥紧拳头,仰起脸,看向床上的男人:“若我并非你妻,便不会?再有这些烦恼了吧。”

裴琏眸光陡然一暗:“你可知你在说些什?么。”

有了整整七日的思虑与准备,明婳现下?也不再像第一回 提和离那般慌张无措。

迎上男人灼灼如炬的注视,她语气沉静而坚定:“裴子玉,待回了长?安,我们便和离吧。”

话落,房间里的空气都好似冻住,森森寒意自四?面八方席卷而来。

男人俊美的脸庞线条略显冷硬,嗓音却仍是淡淡的:“孤说过,别再拿这种事说笑。”

说笑?

明婳哑然,而后不禁笑了:“你是不是仍觉得我是在与你耍小?脾气,是无理取闹?”

裴琏凝着她,不语。

明婳见状,蓦地有些怒了,终是忍不住咬牙,低低骂道:“裴子玉,你就是个自负倨傲、不折不扣的大混账。”

“是,我之前是喜欢你不假,可我也是人,我也有心。若我给你的喜欢,反而成为你用来伤害我的把柄,那我谢明婳也不是那么厚颜卑贱之人,非得上赶着你一人不可。”

“我阿娘从小?便与我说,真心 换真心。我自问与你相识以来,一心一意地对你,从无半分?虚情。而你呢?你冷淡、无情、愚弄、隐瞒,口口声声说着夫妻一体,可你又有哪一刻真的拿我当做过你的妻子。”

裴琏拧眉:“明婳……”

“哦对,你与我对夫妻的看法并不同,我以为的妻子是真心挚爱之人,而你觉着的妻子便是一个贤良淑德、生儿?育女的暖床工具。是我傻,偏不信邪,偏要去钻你这块冥顽不灵的木头……直到险些把命都丢了,方才知道醒悟……”

“还?好,也不算太晚,起码……起码还?活着。”

明婳自嘲地扯了扯嘴角,再次抬眼,微红的眼眶里已是一片无波无澜的平静:“道不同不相为谋,婚姻本?为两姓之好,可到今日这份上,继续下?去,你我注定要成为一对怨侣。与其日后反目成仇,相看两厌,倒不如趁着如今还?不算太坏,大家好聚好散。”

“至于你上回与我说的那些家国天?下?的道理,我也仔细考虑过了。是,你说的有道理,但?我爹娘若是知道我险些死于你的局中,我相信他?们宁愿弃官除爵,抛却荣华,也要换我此?生平安,无病无灾。”

这便是父母之爱给她的底气。

而在裴琏这,她没有半分?底气。

“其他?的你也不必再说了,我心意已决,回去以后,我自会?与陛下?和皇后娘娘禀明一切,求得二位尊长?的谅解。”

明婳说罢,也不再看裴琏,搁下?药碗,起身要走。

手腕却再次被拽住。

她蹙眉看去,便对上男人如覆寒霜般的脸庞。

他?沉声道:“你明知那一夜孤所说的皆是虚言,并非真的弃你不顾,何至于为了一时之计,小?题大做,闹到和离的地步?”

“小?题大做?”

明婳哑然,嫣色唇瓣动了动,终是懒得解释,只轻嘲道:“你觉得小?题大做便是吧,反正……就这样吧。”

她挣着手腕,裴琏却牢牢不放。

她再挣,他?掌心忽的一用力,竟直直将她拽倒在床边。

明婳失声惊呼,不等她起身,男人另一只手牢牢勾住她的腰。

“裴子玉,你放开!”

她下?意识伸手去推,却听得一声低低闷哼。

明婳一僵,忙不迭收回了手。

只一张小?脸红白交错,没好气瞪他?:“你到底想做什?么?”

“这话该当是孤问你。”

裴琏黑眸如墨,直勾勾望着她:“谢明婳,你到底想做什?么?”

“和离,我说了,我要与你和离!”

明婳蹙眉:“裴子玉,我不喜欢你了,也不想再与你耗着了。这个太子妃,谁爱当谁当,反正我是不当了。”

她字字句句,斩钉截铁,男人的面色变得铁青。

“你再说一遍。”

“哪怕再说一百遍,也是一样!”

明婳仰起脸,乌眸熠熠:“反正你也不满意我,之所以认下?这门婚事,也不过是无法违逆陛下?,再加之你也想借着姻亲之便,笼络我父兄继续替你们裴氏卖命不是吗?”

裴琏拧眉,看向她的目光愈发幽邃。

明婳却已不管不顾了,只道:“那你大可不必担心,我谢氏一族有祖训,永世效忠裴氏,效忠大渊,若有二心,阖族尽灭。你若实在不放心,大不了你我和离之后,我哥哥有了孩子,送一个入长?安为质。或是、或是我生一个,我把我的孩子送到长?安给你为质,这总够了。”

裴琏本?就被她一口一个和离气得胸闷,现下?听她还?说什?么生了孩子送给他?为质,更是怒极反笑。

她倒是想的长?远,连和离后生孩子都想到了。

离了他?,他?倒要看看哪个男人有胆子与她生孩子。

扼在她腰间的大掌不觉捏紧,直到她吃痛哼唧,他?才松了长?指,冷声道:“你今日所说,孤权当你那日受了委屈来泄怒,不与你计较。”

“事到如今,你还?当我是与你置气?”

明婳只觉好笑:“罢了,我不与你说,待回到长?安,我自去与皇后娘娘说。”

他?太自负了。

自负的以为她喜欢他?,就会?一成不变,死心塌地的喜欢他?。

怎么会?有这样高高在上又自负之人呢?

明婳忽然觉得他?很可怜。

这般倨傲自负,偏又是个无心的木头。

活该他?没人喜欢。

他?这种人,也不配被人喜欢。

明婳不再挣扎,看着他?的目光如一潭静水:“请殿下?松开。”

裴琏从她的眸中窥见了那一丝悲哀的怜悯。

莫名的不安涌上了心口,他?下?意识去遮她的眼。

明婳长?睫颤了颤,却也不躲。

眼见那只修长?手掌要遮来,却又在覆上的刹那,停下?。

她微诧,须臾,那只手轻轻抬起她的脸。

男人垂眼,幽深的目光在她面上一点点逡巡着,似是在寻出一丝伪装的端倪。

然而,她平静得令人心悸。

这模样,陡然勾起裴琏心底最不愿意触碰的回忆——

多年前,母亲也是这样。

平静的,淡漠的,仿佛一阵抓不住的风。

她不要父皇,也不要他?,好似世间一切都无法再留住她……

裴琏忽的有些慌了。

“明婳……”

他?低下?头,以额碰着她的额头,语气也变得沉缓:“那日之事是孤思虑得不够周全,叫你受了委屈,孤与你致歉。你骂孤也好,咬孤也好,或是你有其他?要求,孤能应的都应你。只和离之事,并非儿?戏,且你我之间……又何至于此??”

她分?明还?是在意他?的。

那场意外的前夕,她还?乖顺依偎在他?怀中,搂着他?的腰与他?畅想着回长?安后的种种打算。

“你今年不是还?想去骊山行宫住么?孤陪你一起,住满三个月再回如何?”

男人的絮絮轻哄,宛若和煦春风般拂过耳畔。

明婳有一瞬的恍惚,险些又要坠入他?编织的甜蜜陷阱。

可他?胸口的伤疤就在眼前,那浓郁的药味还?溢满鼻间,一切的一切都无比真实地提醒着她,那日若非他?临时改变了心意,她早已化?作长?剑下?的一只鬼。

命只有一条,这次走了运,下?次可不一定再这么幸运了。

她不敢再赌了。

“其实殿下?也很清楚,我们并不合适,不是么?”

明婳垂着眼睫,喃喃道:“你需要一个搭伙过日子的妻子,而我,我是个很贪心的人。我原以为哪怕你不喜欢我,但?只要我喜欢你,闭着眼睛也能凑合过。可事实证明,我高估了自己,我没办法将‘夫君’与‘爱人’这两个角色分?开。”

“在我心里,夫君就是爱人,是任何时候都不会?舍弃我,任何时候我都能无条件信赖,无条件将后背交给他?、不用担心被他?辜负的人。”

“很显然,你不是。”

裴琏嗓音微紧:“那夜是个意外,孤从未想过会?将你置入险境……”

“是,你不想,但?结果呢,我还?是入局涉险了。”

明婳盯着他?的眼睛:“你就没考虑过万一吗?万一就有个意外呢?万一事态就超出你的掌控了呢?万一我就死了呢?”

接连几个万一,如同一拳又一拳重锤,狠狠砸在裴琏的胸间。

他?一时语塞。

只因设局之时,他?的确如她所说,太过自负。

“说白了,在你心底,我其实没那么重要。”

明婳淡淡说罢,见他?愣怔失神,趁机从他?怀中挣脱。

待站直身子,再看床上沉思的男人,她抿了抿唇,不再多言。

只是在她转身离去的刹那,手腕再次被拽住。

明婳皱了眉,有些不耐,“你……”

“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