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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虞, 东境。

这是入夏以来第一场暴雨,天地之间只听得一片沉闷而密集的雨声,抬头只见一片沉沉欲坠的铅灰。

接连三?日过?去, 东境上空分毫没有放晴的迹象, 仿佛天穹漏了一个大?洞, 雨水就从其中倾倒而出。

暴雨中,岷江江水翻滚着, 像是头蠢蠢欲动的凶兽。

此时若站在河岸向下望去,便可看见岷江水位在缓缓升高, 风雨中,江水冲击着河床, 浩浩汤汤向前。

岷江沿岸当属扶风郡的地势最低, 在这样的压力?下, 扶风郡中两年?前才修整过?的堤坝有不堪重负之势。

暴雨持续不停,终于,堤坝承受不住江水的冲击,在密集雨声中轰然垮塌。

“岷江决堤了!”

到了此时, 扶风郡郡守才终于慌了, 早在数日前, 便有修士卜出大?雨或会持续数日,有大?凶之兆, 却并未被?他放在心?上。而到了现在, 一切都晚了。

江水携不可挡之势铺天盖地而来, 淹过?草木山石,需要两人才能合抱住的老树被?拦腰折断, 混入江水中,很快便将沿岸田地屋宅尽数淹没。

抬眼望去, 只见水天已成一线,浑浊的泥水席卷着断枝枯叶,碎石砂砾滚滚而来,许多?人尚在睡梦之中就被?这头巨兽吞没。

扶风郡水患之事很快便被?上报淮都,不过?为了遮掩自身?疏漏与无能,扶风郡守自然用了不少春秋笔法,将上万黔首百姓的死伤轻描淡写地带过?,同时请闻人骁减免扶风郡来年?赋税,以赈济灾民。

这已是旧有惯例了。

因地势之故,自上虞立国以来数百年?间,岷江沿岸常有水患发生,最多?的时候,十年?间竟有六次,所?以朝中众人也都不觉扶风郡决堤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循旧例处置便是。

诸多?朝臣并未将此事放在心?上,能踏入这座大?殿的都是身?居高位者,扶风郡的水患就算再严重,又与他们有什么关系?

上虞东境共有十三?郡,原本大?都在赵氏控制下,前日闻人骁以封应许为棋,将其中玉阳等四郡赐给?他为封邑,撬动赵氏布局。

如今赵氏彻底倾覆,东境便重新回到闻人氏掌控之中,于是该为扶风郡心?忧的也该是闻人氏,众多?世族心?道,洪水又没有淹没他们的良田,死的也不是为他们缴纳赋税的丁口,那他们还有什么必要心?急如焚?

闻人骁如何看不出他们心?中所?想,冷肃的脸上不见多?少表情,沉声下令将东境中王族围场向寻常黔首开放,容其入内采食果?木,捕获渔猎以活命。

同时遣派身?为国君第二子的闻人符离亲自前往扶风郡,调配存粮赈济受灾民众。

对于淮都众多?朝臣而言,这不过?是件小事,不必放在心?上,甚至还比不上连日大?雨令其心?情烦闷来得要紧。

不过?部分底蕴深厚的大?世族府邸中布下的阵法禁制有改换天时之效,虽然需要消耗的灵玉不少,但这些大?世族又何曾会少灵玉,都城大?雨倾盆,府宅中却是郎朗晴日。

朝堂之事一向与千秋学宫关系不大?,在学宫进学的弟子多?以修行为重,不曾入朝,不过?诸多?世族子弟还是从长辈闲谈中听?闻了扶风郡水患一事,也并未放在心?上。

只是姚静深在听?到这个消息时,望着没有停歇之势的大?雨,脸上笑意淡去,显出几分沉凝来。

陈肆不知他在想什么,只是看着窗外雨势不停,忍不住叹了口气:“也不知道这雨什么时候能停。”

连日大?雨,他总觉得连周围灵气都变得粘稠湿润起来,叫习惯了晴朗天气的陈肆着实有些不舒服。

这是陈肆记忆中,淮都城下过?最长的一场雨。

两日后,廊下,姚静深负手?而立,望着屋檐连成片的雨幕,神情凝肃。

“先?生在想什么?”萧御行至他身?旁,温声问道。

少年?着月白?深衣,如朗月清风,一身?气度少有人能及。

“我在想,东境如今该是如何情形。”姚静深眼中透出难以掩饰的忧色。

数日暴雨后,淮都城中积水几乎到了及腰高,令人寸步难行,禁卫正驱使役夫冒雨疏通。

淮都尚且如此,雨势更大?的东境又该是什么局面??

姚静深心?中笼上了一重难以言说的阴霾。

他希望是自己多?虑了,但……

淮都城被?笼罩在一片雨声中,七日后的夤夜,自东境而来的使者扣响宫门,惊醒了睡梦中的君王,片刻间,一处又一处的灯火被?点亮,原本沉寂的宫城像是瞬息醒转过?来。

宫婢提着灯在前引路,风雨中,符灯摇晃,发出簌簌声响。

几名武者形容堪称狼狈,踏入君王寝殿时,湿透的衣袍在地面?留下深深水迹,他们没有余暇打理,跪伏在君王面?前,将东境情形一一说明。

在扶风郡受灾后,接下来数日,东境大?雨并未停歇,反而更有转大?之势。暴雨令岷江彻底陷入了狂怒,直到几人出发之时,岷江两岸七郡之地都已被?水患波及。

这七郡中,就包括闻人骁赐给?封应许为封邑的玉阳等四郡。

照这样的情形下去,七郡之地最终会被?尽数淹没!

因水患搅动天地灵气,包括扶风在内的七郡中都陷入了灵气暴动,在其中施展术法也就变得尤为艰难。如此情形下,传讯术法也失了效用,封应许这才会派几名长于速度的武者不分昼夜赶回淮都求见君王。

至于被?闻人骁派去赈济扶风郡的闻人符离,在察觉扶风等七郡陷入灵气暴动后,便坚决不肯踏入七郡范围之内。

他怎么可能为了赈济灾民以身?犯险,不过?是些微贱庶民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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