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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思鲁好奇的问他:“录事不急吗?”

周自衡笑道:“一开始吧还有些想着,但现在,你看看屯里面的那些田地?,水稻长得多好,就觉得即使没有也不急了。”他拍了拍杨思鲁的肩,“不过你放心,纵使是这次江东犁的事情没有下文,我也一定让你升职加薪。”

杨思鲁有些别扭的挥开他的手,嘟囔道:“……我也不是为了这个。”

一开始跟着周自衡可能是有点抹不开情面来拒绝,但后?来他自己也觉得周自衡做的事情还挺有趣的。

周自衡哈哈笑起来。

他是真的不急,他现在找回?了之前在大学时跟着导师做项目的感觉。一个农业项目要出成绩,都?是要按年来算的。

况且,他想,长安城中现在估计争斗得厉害,恐怕也是因此而耽搁了吧。

但他这样想,润州屯中的其他人却不这样想。

当?杨思鲁回?到掌固们惯常待着的房里时,就听到有人阴阳怪气的说道:“哎呀呀,瞧瞧这是谁啊?这不是咱们的大忙人杨郎君吗?今日怎的回?如此早?”

杨思鲁看过去,是一位老资格的掌固,姓袁,平日里和主簿陈琰走得近,他也就没理他,径直放好了东西找了空位坐了下来。

原本这些掌固与杨思鲁的关系算还不错,最起码表面还不错。但江东犁的事情传出来之后?,他们的态度就变了。一开始是谄媚、然?后?酸上几句你这小子好运气,竟不告诉我等云云。但等了许久,未见封赏,却又迅速的急转直下,开始毫不掩饰的把奚落挂在自己的脸上。

周自衡平日有自己的办公房,所感受到的不多,杨思鲁才是看尽了他们的嘴脸。

那袁掌固见他不搭理,觉得没面子,便又讥讽了两句:“有的人以为自己搭上了什么?通天的途径,结果却只?是白白的给?别人干了这么?久的活儿,也难怪说不出什么?话来。”

杨思鲁本来懒得和他们争执的,但听到这句话之后?却站起了身。

他问道:“袁掌固,你是不是很久没下过屯了?”

不仅是袁掌固,所有的掌固们都?一愣。

杨思鲁环视了一下四周的掌固,嘴角挑起一抹讥讽的微笑:“在座的诸位应该也都?很久没有下过屯了吧?毕竟春巡也是我和周录事一起去的,倒是给?大家省了很多事,想必那一个月,诸位都?江宁县里都?过得挺舒适的。”

有人轻咳了两声,面子薄的觉得不自在。春巡这件事他们的确是占了大便宜。

杨思鲁不待他们反应过来,继续说道:“那诸位想必不清楚现在屯里面是个什么?情形。我正好说一说,告诉尔等。”

“我知道,我与大家不同?,我年轻,刚进润州屯不过半年之数,而在座诸位都?是润州屯里的老人。但我们杨家世代?都?在江南,我也是从小在这里长大。不说屯田,以前江宁县的耕田情况是什么?样?诸位想必也是清楚的。

“春天到了,把种子随便把土里一撒就是播种了,想要花心思去照料它?们,却又不敢。生怕什么?时候朝廷征军粮,或者是征徭役,抑或是起战乱,这片田里长着的稻子就不再是自己的了。毕竟,谁的稻子长得好谁先?倒霉。

“那时候,即使是我们杨家,也不能说吃饱,只?是勉强不饿肚子罢了。”

杨思鲁这段时间心里窝着一把火,这把火让他不想再维持往日沉默寡言的形象,言辞锋利,像个斗士。

“可是现在呢?天下终于太平了,百姓们敢认真照顾自己的庄稼了。江宁县外的农田里,水稻一片一片,都?长得非常好。咱们的屯田里,可以说是最好的一块,郁郁葱葱,只?要今年没有天灾,就绝对是个丰年。

“袁掌固,你说我白白干了几个月,恕我不能苟同?。我这几个月看到了田里面的变化,看到了这世间的变化。但你们没有!

杨思鲁傲然?的抬起头?:“夏虫不可语冰。你们,还停留在以往的旧梦里,不过是浑浑噩噩的过日子罢了!”

说完,他扬长而去,倒把室内的一些老掌固给?气了个半死,暴跳如雷。

“他这是怎么?说话的!如此目中无人,这就是他们杨家的家教吗?!”

“我要去禀告屯监!若是不把他从润州屯踢走,我就不姓袁!”

整个室内乱成一团。

有人暴跳如雷,有人忙着安抚旁人,有人怔在原地?若有所思。

杨思鲁刚走出门没走多远,就被从旁冒出来的周自衡拉住了衣袖匆匆的往后?堂走。

他有些羞愧:“录事,您都?……”

“我都?听到了。”周自衡又好气又有点感动?,还有点好笑,“没想到你平时如此寡言,原来却是憋了个大的。”

他本来是想起一件事去找杨思鲁,却没想到刚巧听了这么?一出大戏,只?是来得有些迟了。

杨思鲁没听懂周自衡的这句调侃。

不过周自衡也无所谓他懂不懂,现在最重要的是善后?:“我们现在去找屯监,你马上和他道歉,说刚才只?是情绪一时激动?,并非存心。”

杨思鲁有些别扭:“我不想去……”

周自衡强硬的:“必须去!先?下手为强。”

他拉着杨思鲁到了屯监赵卓的面前,将刚刚掌固们之间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杨思鲁抿了抿嘴,最终还是道了歉。

“杨掌固年轻,天天被人这么?讥讽,自然?忍不下这口气。”周自衡对赵卓道,“到时候袁掌固肯定也会来您面前哭诉,您可别只?听他一面之词。”

这事儿本来就是因为江东犁而起,且袁掌固和陈琰的关系赵卓也是知道的。

他一甩袖袍:“哼!他们仗着资历,尸位素餐,排挤新人,还有脸来哭诉?!”

“不过,”赵卓看着杨思鲁,也觉得有些头?疼,这孩子怎么?这么?沉不住气呢,“此事若是传出去,也是你无理。若是朱十安盯着,恐也有些麻烦。”

周自衡眼睛一转,给?他出了个主意:“您看,要不就罚他回?去面壁十天,如何?”

赵卓一想,这个办法好,立刻道:“可!还是十三郎有办法。”

这样既给?了那群老掌固脸面,又让朱十安抓不到把柄。而且面壁什么?的,难不成你还跑杨家去盯着不成?

就这样,杨思鲁又荣获十天假期。

“你别多想,只?是让你避避风头?。”周自衡对杨思鲁道,“反正,你想去哪儿去哪儿,对了,我这几天打算酿酒,你也可以来看。”

杨思鲁不得不怀疑周录事这是又想让他去他家工地?上当?几天监工。

不过,他还是应承了下来:“好,一定去。”

“杨掌固,”周自衡忽然?叫住他。

杨思鲁转过头?去,却见他笑语晏晏的朝自己行了一礼,“多谢你仗义执言。”

杨思鲁慌忙回?礼。

“录事言重了。”

最后?,他被周自衡带回?了家吃晚饭,赶巧了,在门口遇到了李崇义。

周自衡笑眯眯的:“小将军今日来是?”

他现在和李崇义很熟了,因为他充分的践行了自己来吃火锅的时候那一句“会常来”的话,在这段时间里,隔三差五的就跑来了蹭饭。

果不其然?,李崇义咧嘴一笑:“周十三,你家的饭菜里是不是放了什么?迷魂香?”

周自衡哈哈一笑:“说吧,今日想吃什么??”

“火锅!”

“没有辣椒了,种下去的那些才长出一寸的芽来。”

他前些时日把那些干辣椒籽处理了一下,找了个瓷盆给?种下去了,日日照看,堪比照看国宝,就差把那瓷盆放自己枕头?边了。皇天不负有心人,七八天后?,那些辣椒籽居然?长出了十几根稀稀疏疏的芽。

“那就随便吧。”李崇义也不挑。

“郎君回?来了。”

“李县令!杨掌固!”

周宅的下人们看到两人纷纷行礼,丝毫不觉得奇怪,这些都?是家中的常客了。薛嫂子一看,就知道今天准备的菜不够,得多加两个人的分量。

晚上的主菜有一道是软兜长鱼。长鱼其实就是黄鳝,这边人叫长鱼。这道菜重油还有些甜,李崇义吃第一口的时候发?出了嫌弃的声音:

“什么?味儿?这么?甜!”

吃第二口的时候又觉得:“还不错,拌稻饭应该很好吃。”

然?后?,就开始大快朵颐,看得周自衡叹为观止:这家伙好像就没有不爱吃的菜系,吃什么?都?觉得好吃,简直是厨子的最佳拍档。

吃完后?,李崇义很满足的打了一个嗝儿,然?后?又叹了口气。

徐清麦好奇的问:“小将军是有什么?烦心事吗?”

她和周自衡还是习惯称他为小将军,而不是李县令。

李崇义道:“也并非烦心事,只?是觉得当?县令和在军中相比,实在是大不相同?。”

他和在座的这些人也都?熟悉了,便大致挑了几样说出来,周自衡听来,无非就是军中直接粗糙的管理的方?式不太适合用来管理这些民生小事,容易引起矛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