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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夫人那边, 是在一个潇潇雨歇的傍晚,才得知儿子受了伤的。

她急得打发王姨去请大夫,又亲自找了许多上好的膏药出来, 让一并送过去。

王姨到西平巷时已经入了夜,雨势才减。

刚嫁过来的时候,她跟着夫人在这里住过几年,也没有惊动人。

她熟门熟路的,就找到了卧室外, 敲了敲门。

那会儿沈宗良正在洗澡。

且惠在案牍劳形里抬起头,问了一句,“是谁?”

这一道清脆的女声传出来。

王姨悬空的手腕顿了下,老二什么时候准别人进他房间了?

她心里纳闷, 笑了笑,“我是王姨啊,听说老二腰上受了伤,来看看。”

原来是沈夫人身边的人。

且惠放下手里的笔, 没有任何犹豫的,开了门。

经过上次的事,她已经想得很透了, 只管待在沈宗良身边,直到哪一天待不下去, 也会干脆利落地离开,不必去看其他人的脸色。这个其他人里,也包括沈夫人。

一照面,王姨几乎要呆愣在她的光彩中。

小姑娘穿一件妃色抹胸裙, 肩上拢了条白羊绒披肩,肤白赛雪, 目光盈盈楚楚,像一盆晚开的玉梨花,在寒冷的冬日里,以力压诸芳的姿态绽放在枝头。

她轻轻柔柔地问:“您是找沈宗良吗?他还在里面洗澡,请进吧。”

王姨哎了两声,“夫人让我来送点东西。还有朱医生,他等在外堂里,没叫进来。”

“哦,那您辛苦了。”且惠点了点头,给她倒了一杯茶,“先坐吧,喝杯水。”

她忙完,仍旧回了书桌旁写卷子。

王姨借着端茶的间隙打量她,气度是难得一遇的温婉从容,也不多看多问什么,只是眉目间似蹙非蹙的,总像有什么心事,而这份愁容更为她的端丽增色。

很快,浴室的门嘭的一声开了。

沈宗良仍是扶着墙出来的,“小惠,是谁来了?”

“是我。”王姨忙放下茶,撩起珠帘迎上去,“越大越没点分寸了,怎么连受伤这么大的事也不告诉家里一声?”

沈宗良笑,搀着她的手到了桌边,“妈妈事多心烦,我就别打扰她了吧。”

“不用瞒了,我也知道你为什么不说!”王姨说着,往书桌边瞥了一眼,“夫人从别人嘴里知道的时候,简直快气死了,夜了都要让我过来一趟。”

他们说话时,且惠就在旁边听着。

但她低头写着题目,假装专注手头上的事,这种时刻,本就不该她多嘴。

沈宗良说:“都快好了还来做什么?我让司机送您回去。”

“真的都好了?”

他站起来走了两步,“真的,我明天都要去上班了。”

王姨这才放心地点头,“那医生也不用看了,这些药你收着吧。”

沈宗良一样都不肯,“药也别留了,留给我也是浪费。”

“好,那我就先走了,你坐着吧。”

“我送您出去。”

王姨走到门口,又回过头看了眼钟且惠。

她全程置身事外,仿佛根本没听见他们的谈话,也没兴趣加入进来。

如果不是天生性子冷,就是不打算和沈家有任何瓜葛了,才怠慢至此。

王姨的目光越过了珠帘,她小声问:“将来你要在这里结婚的,把你的心上人养在这儿,像话吗?家里又不是没房子了。”

沈宗良反问了声,“您怎么就知道我不能娶小惠呢?”

王姨连声道:“好好好,你的事谁也管不了,但夫人那一关是过不了的,打算怎么办?”

“过不了就不过嘛!”沈宗良心里早就有了成算,笃定地说:“我结婚,用过她那一关做什么?小惠如果愿意嫁我,到时候我会通知她的,算我这个做儿子的孝心,她要不来,我也没办法。”

王姨语塞,拿手指了指他,“你就胡闹吧。”

她又坐着车子,一路忧心忡忡的,回了沈夫人身边。

姚梦还没睡,拿了本老爷子的遗作在灯下看。

她扬声问:“去看过老二了,他现在怎么样?”

王姨一边放下东西,一边说:“好的差不多了,催我回来照顾你。”

“他还会记得我?”姚梦明白自己几斤几两,“不在背地里怪我,就阿弥陀佛了。”

“二哥是有涵养的人,怎么会呢。”

姚梦关上书,又问:“就他一个人在家?还是有别的人在?”

王姨也不敢瞒,“还有......钟小姐,在他房里看书。”

“她又住进去了是吧?”

“是。”

姚梦歪在榻上闭了半天的眼,连王姨要给她揉太阳穴,都轻轻推开了。

再睁眼时,她有了个主意,“冯夫人不是和她妈妈认识吗?过阵子,我找个机会,把她妈妈请到京里来坐坐。听说,她很听她妈妈的话。”

王姨纳闷道:“你的意思是,让她妈妈劝劝她?”

姚梦瞪了她一眼,“你老糊涂了,劝管什么用啊?当然得许好处给她们家了,她想法设法接近老二,不就为了这个吗?要什么我给她!趁早打发了,天下太平。那样子妖里妖气的,我看着就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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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从来没有一个冬天,令且惠觉得如此的轻柔,一晃眼就过了。

大三下学期没什么特别的地方,除了比前两年更加忙碌的学习,就是在她五月生日那一天,沈宗良送了她一匹马。那是一匹头细颈高,四肢修长的汗血马,浑身淡淡的金色,看上去高大漂亮。

那天晚上,沈宗良为她在山庄里开party,请来了她的大半个同学圈。

因此,和她一道念过书的都知道了,且惠交了个很不得了的男友,是沈小姐的叔叔。

她自己也是临时被通知,换好礼服,坐车就去了。且惠一到,切了蛋糕以后,天空炸起绚烂的烟花。

且惠被噼啪声吓得,捂住了耳朵缩在沈宗良怀里。

她大声问:“不是禁止燃放烟花爆竹吗?”

沈宗良抱着她,附在她的耳边说:“这是郊区,而且,我提前申请过了。”

“怎么招呼也不和我打啊?”且惠轻轻瞪他一眼,“害得我被蒙在鼓里,一点准备也没有。”

他往她耳朵里吹热气,“我跟你说的话,你一定会列出一百条理由来拒绝,我不想听。二十岁是人生一道坎儿,需要隆重一点,不然压不住寿数。”

且惠不想听这些封建迷信。

她笑:“就你知道的多。”

那匹马到了最后才被牵出来。

再比别人沉静,也到底是个没经过什么世事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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