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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太好!”幼圆打断她,“她有运道,碰上陈涣之这么个冲脾气,他家三姑六姨的,谁都不敢在疏月面前摆谱。”

她一边说,一边凑近了那支花要闻气味。

“停停停。”且惠把她手里的夹竹桃扔掉,“拿远一点,有毒的。”

幼圆吓得拍了拍手,那花粉怎么都弄不掉似的。

她说:“你等我一下,我洗个手就来找你,还有好大一边没走完呢。”

“没事,你去吧。”

且惠找了个石凳坐下,远远的,隔着交杂纷乱的桂花树影,两个人走了过来,他们在说话。

“刚才我没看错吧,那是钟且惠啊?”

听见自己的名字,且惠惊得站起来,往墙边躲了躲。

其中一个人仿佛是唐纳言,上个月他刚从美国回来,且惠听见沈宗良和他通电话。

他说:“没看错,她是来京里开会的,老沈人也到了,这会儿在陪席伯伯。”

“我说呢,当初走的时候,把老沈气坏了,她怎么还敢来。”

唐纳言高深地笑了下,“你根本不懂老沈在气什么,他既不气钟且惠去牛津读书,也不会蠢到真的相信,这是她一开始计划好的。她一个小姑娘,还能算计到他?相反的,你知道他跟我说什么?”

“说什么?”

“他说,如果钟且惠觉得,这样出国的方式比较好,那就随她去吧,说破了她那些自以为是的小伎俩,她反而不肯去了。”

且惠的目光落在满院子乱晃的黑影上。

她睫毛不停地眨,心跳像前厅的鼓乐一样密集,指尖深深刺入掌心。

她从树影里走出来,带着一肩清浅的夜露,“纳言哥,你刚刚说的都是真的?”

唐纳言像是才发现她站在这里,“这你就难住我了,我怎么敢讲的?老沈知道要找我算账。”

“为什么?他不想让我知道?”且惠问。

他点头,“你应该了解他的,最不喜欢拿情分、恩义这些压人,提都懒得提,好像很怕你再爱他,是因为感激。”

且惠绷紧了身体,吐了几口气都没能平静。

她说:“所以他不和我算账,是因为一直都知道,我在骗他。”

唐纳言笑她这样天真:“那当然,你以为留一段录音就能瞒过他啊,也不想想,他是怎么坐到今天这个位置的?且惠,他听完就扔进水里了,说越像是真的东西,就越假。”

且惠越说声音越抖:“他知道是假的,但还将计就计,让我去读书?”

“是,他说了,给你安排你是不会要的,偏就喜欢这样的野路子。”

一句野路子,再加上想象中沈宗良的口吻,且惠擦着泪呢,又笑了出来。

她说:“他还说什么了,当时?”

唐纳言回忆了一下,“他说,你应该要走出去,站到更广阔的平台上去,享受顶尖的教育资源。”

过了片刻,他叹着气,像规劝自己妹妹一样语重心长:“且惠呀,你怎么能和姚阿姨去做交换?她对你会有那么好心啊?知不知道,她扔你到牛津就懒得管你了。你住的房子,照顾你的司机佣人,甚至不常露面的管家夫人,对你比对别人更宽容的导师,那都是老沈提前打点好的,唉。”

错了。

过去的,过不去的,她全都以为错了。

她以为他们之间到最后,在他眼里就是一场算计和背叛。但事实上,她有今天,是沈宗良在背后扶了一路,托举着她上青云。

眼泪再一次堆满了她的眼眶,怎么都擦不完。

且惠还有点包袱在,觉得自己太失态了。

她抽泣着说:“纳言哥,我现在有点想哭,很丑,你能回避一下吗?”

唐纳言伺候他妹妹惯了,对小女生这些请求见怪不怪。

他连连点头,“好好好,你自己待会儿,冷静一下。”

幼圆从洗手间出来,碰上庄新华低头擦过几根花枝,来找她。

他张口就说:“聊得够久了吧,再不送你回家,阿姨又要怀疑到我头上,骂我是小流氓。”

“你还小啊?”幼圆的眼珠子上下看了他一遍。

庄新华也往下瞄一眼,懒得推辞:“那就算大流氓吧。”

幼圆把手里的水珠甩他脸上,“真不害臊。”

“这话是你先说的。”庄新华和她商量:“要不咱俩早点把婚结了算了,郝院长说了,反正也是出了你姥爷家的门,就进我家的门,都在咱们医院的家属院里,省得天天做贼似的。”

“我不要哦。”幼圆吓得赶紧小跑两步,“谁那么早结婚哪,将来后悔了怎么办?经了你的手,我就成二婚了。”

庄新华从后面追上来,钳着她后颈脖子上一点肉:“你再说一遍我听听。”

“放放放。”幼圆缩着脑袋求饶,“我这么大人了,你能不能别老是提溜我,又不是小时候。”

低年级的时候,庄新华站在幼圆和且惠面前,只到她们下巴这里。为此,这两个狼狈为奸的家伙没少拿他当苦役。且惠要好一点,尤其幼圆,稍微不听她的,就吓唬说要把他扔湖里。

后来他渐渐长高,长壮,两只手能同时抱起她们俩了,幼圆的态度才友善了一些,要他帮忙的时候,会假惺惺说个请。

等幼圆走回去,发现且惠已经不在那儿了。

寂静庭园中,只有东南角传来阵阵哭声,飘荡在黑压压的树影里,让人汗毛倒竖。

幼圆狐疑地看了眼庄新华,“是谁在哭啊?还哭得那么惨。”

“去看看不就知道了。”他说。

她害怕,这园子原本就是民国时一位小姐的私产,她一辈子没嫁人,病死在了未婚夫打胜仗凯旋的那天。后来才被庄家老太爷买下来。

幼圆挽紧了庄新华的胳膊,“你们家......有脏东西啊。”

“放屁。”庄新华大着胆子往前,“我家干净得很。”

等靠近了,她才猛地松开庄新华,这好像是且惠呀。

但她背对着他们,抱着膝盖蹲在那儿,月光把她的身影拉扯成一头匍匐的小兽,身上的裙子花瓣一样铺在地上,托住她摇摇欲坠的身体,孱弱惊惧的哭声不断从她喉咙里溢出来。

幼圆猫着腰上前,确认是她以后,搭着她的肩蹲下来,“怎么了?”

她说不出话,频率很快地摇了好半天头,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庄新华把她拉起来,掐开她的下巴,“来,吸气,且惠,用力吸气。”

且惠打了两个抖以后,才渐渐地能说话了。

她的声音带着浓重的哭腔,“我搞砸了,圆圆,我自作聪明,把一切都搞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