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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就好比宝物蒙尘,甚至不亚于暴殄天物。

那操琴女今日不像前几天,奏一遍就结束了。

琴声还在继续。奏完一遍,停顿了片刻,又从头开始,似在反复练习。

李承煜再也忍耐不住了。

今晚都尉府设宴,但此刻,筵席时间还没到,他正无事,便带了个贴身服侍的宫人,迈步循着琴声朝那堵墙走去,很快到了近前,发现有扇门可以过去,但上了锁。

这是谒者孙吉在他下榻此地前检查时下令上的锁,目的自然是为了保证他的安全。

李承煜命人开锁,继续前行,很快,他看到前方一口水池边的杏花树下,坐了那个正在抚琴的女子。她一身杏色衣裙,背影窈窕,长发乌黑,梳少女样式,正聚精会神地抚着琴,丝毫没有觉察到自己的到来。

菩珠早就察觉,李承煜终于忍不住,还是过来了,却没回头,继续奏着曲子,快要奏到她故意误奏的部分时,忽然,身后传来一阵敲击发出的节拍之声。

她停住,慢慢地转过脸,望向那发出节拍声的方向。

自己前世的丈夫立在那扇门前,手中执了一根他不知从何处折来的树枝,照着曲调节拍,叩击近旁的一株树干,发出卜卜的节奏之声。

这小女郎转过脸的时候,李承煜只觉自己眼前蓦然一亮,正在打的节拍迟缓了下,最后顿住。

他三年前曾纳过太子妃,太子妃一年后染病死了,如今虽还没有再续纳,但见惯了浓妆脸的宫装美人。

这小女郎却不一样,方十五六岁的模样,肤光若雪,樱唇桃腮,一身杏衫,坐在花树之下,容颜鲜好得像是花神方从花蕊之中走了出来似的,叫太子忽然就想到了一句话。

明眸含春水,桃腮笑春风。

恐脂粉污了颜色,说的就是眼前这样的容颜吧?

只不过此刻,这小女郎望向自己,脸上露出讶色,迟疑了下,方轻声问:“你是谁?怎会来我这里?”

“大胆!太子殿下在此,还不前来拜见?”

跟在身后的宫人斥道。

小女郎仿佛吓了一跳,望了他一眼,慌忙就要下跪。

李承煜也回过了神,丢掉手中树枝,快步朝她走来,脸上露出笑容:“快平身,不必多礼!这几日应当是你在此奏这古曲吧?”

菩珠点头:“是,此曲名为凤凰台,乃我幼时家人请琴师所教,亦是我最喜爱的古曲,可惜散轶已久,我小时候就笨,如今没有名师指教,更是奏不好,极是苦恼……”

她的两道秀眉微微蹙起,神色懊恼,忽然仿佛想起了什么,看着太子,面露惶恐之色:“是不是我扰了殿下的清净?是我疏忽了,殿下恕罪!”

李承煜微笑,用温柔的语调说:“你不用怕我,你奏得极好。就只有一处略微有些不妥。你来……”

他走到那张琴前,坐了下去,朝她招了招手,随即轻捻琴弦,将她这几日一直误奏的那段,亲自奏了一遍。

菩珠凝神听完,睁大了一双眼眸子:“原来竟是如此!难怪!从前我每次奏到这段,总有无力之感。原来一直是我误奏了!多谢殿下今日指教!我记住了!”

她的双眸亮晶晶的,神色欣喜,望向太子的眼神里,更是充满了崇拜之色。

李承煜心情极是愉悦,笑道:“此曲如你方才所言散轶已久,你是幼年学的,如今能奏到如此境界,已实属不易,不必妄自菲薄。”

“多谢殿下勉励!我能试一试吗,照殿下方才所教?”她小心翼翼地问。

李承煜颔首,立刻从位子上起了身,站在一旁。

菩珠坐了回去,微微拢袖,露出两只玉腕,指轻轻勾于弦上,试着拨了拨,正要照着李承煜方才教的开始弹奏,这时,一只蜜蜂被她抹在发髻上的发油吸引了,嗡嗡嗡地朝她飞了过来。

她花容失色,娇声喊了句“殿下”,随即躲闪着蜜蜂,显得十分害怕。

照菩珠原来的设计,若是发油能成功地招到蜜蜂,那就装作害怕被蛰,寻求李承煜的帮助。看具体的情况,到时候,甚至可以装作无意地躲到他的怀里,借此迅速拉近两个人的距离。

看起来她的计划是没问题的。

因为李承煜已经在保护她了。

他口中安慰着,让她不要害怕,人迅速地靠了过来,替她挡住,又举起手驱赶蜜蜂。

菩珠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就在她准备伺机躲入自己前世丈夫怀里的时候,突然,她的身后伸过来两只肉手,“啪”的一声,抢在了李承煜的前头,一下就将那只可怜的误飞过来的蜜蜂给打扁了。

这意外,实在太过突然了。

菩珠一愣,扭脸,吃惊地对上了一张得意洋洋的男童的脸。

这男童卷发蓝眼,她印象深刻,可不就是前世见过的金熹大长公主的小王子阿势必怀卫?

他是什么时候到郡城的?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菩珠心中顿时闪现过无数个疑问。

但所有的疑问,都敌不过一个最大的疑问。

此前她思索过后,推测李玄度这次西出玉门,极有可能就是为了接小王子,因为前世记得他好像是和小王子一道抵的京都。

现在小王子突然这样冒了出来,那么李玄度是不是也和怀卫一起到了?

这个念头让她一下变得紧张起来,她飞快地抬起眼,看了一眼那扇门的方向,视线一下就定住了。

李玄度果然已经到了!他不止到了,现在人竟站在那扇门边,正看着这边!

菩珠感到自己望向他和他目光相撞之时,他的眼神里充满了讥嘲,就仿佛已经把她看透了。

其实这全是菩珠自己的想象,事实是,李玄度面无表情地盯了她一眼,如此而已。

但对于菩珠而言,这就是个巨大的打击。她好似被人猛地击了一个闷棍,看到这个人的时候,胸间的一口气都岔了一下。

她这是什么运气?为什么,每次都会遇到这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