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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晚上,李玄度见她躺在床上似带恹恹,便问她是否身体不适。

和崔铉见面回来后,菩珠便感到人有点发冷,加上又已过去了几天,不想同房,索性就顺着他的询问说疲累得很。

李玄度自然也不会动她了。她睡了一夜,没想到第二天醒来,竟真的头重脚轻生了病。李玄度请了那个精通妇科的张太医来给她看病。张太医诊脉,说是着凉,让她吃几服药。

菩珠想起前世,李承煜的后妃若是有孕生病,太医开药无不分外当心,须择选对胎儿无害的温性之药。

虽然自己现在肚子还是没半点动静,但也担心,万一已经凝胎,吃错了药如何是好,遂将李玄度支开,提醒太医,给自己开温和无害之药。

太医听秦王妃的意思,竟是她可能有孕了?不敢怠慢,急忙重新诊脉,诊来诊去,也没诊出半点迹象,但王妃自己既如此要求了,他怎敢不从,遂按孕妇之方加以增减。

菩珠就吃着这药慢慢地养,一直等到回了京都,病才好了,人也恢复了精神。

她回来的第一件事就是去问阿姆的后续消息。

离开京都之前,百辟的人曾传消息,说查到可能在沈家老宅。现在过去了一个多月,她满怀希望,但并无进展。

沈家老宅已扩建,占地广阔,加上守备森严,外人很难入内,怕惹来怀疑,未能进行进一步的刺探。

菩珠失望不已。

之前她在冲动之下,曾希望李玄度帮自己找阿姆。当时他拒绝了,她还曾怨怪过他。但现在,她渐渐打消掉了念头。

皇帝就算知道自己查访阿姆下落,也不算大事,最多惩戒她一番而已。

但若得知李玄度在帮自己找,那就真正完了,知她已是投向李玄度,自己和阿姆也就不用活了。

好不容易她终于能够在李玄度面前说上几句话了,她不能再冒任何的风险。

她让王姆传自己的口信,再继续耐心探查。

回了京都,李玄度接下来的大事是去阙国。

王府里的上上下下之人,这几天都在准备秦王夫妇上路的事。日子也定好了,是在两天之后。

王姆带着口讯出去后,菩珠打起精神,指挥人收拾东西,忽见黄老姆走了进来,朝自己丢了个眼色。

她皱了皱眉,打发婢女们出去,问道:“何事?”

黄老姆道:“王妃过两日就要随殿下去往阙国了,是趟远门,今日无事,何不去碧云寺烧个香,好求个顺顺遂遂,平安来去?”

菩珠便知这是沈皋的安排,怎敢违抗,叫王府管事备车,立刻以这个借口出了王府,去往碧云寺。

碧云寺距离安国寺不远,是座小寺庙,名气自远不如安国寺,香客也少,但以保佑水陆平安而闻名,所以也常会有香客来此,为出远门的家人烧香祈福。

菩珠抵达碧云寺,入内,在大殿里烧过香,出来便被一个人引到了后面的禅院,进去,果然看见了沈皋,穿常服,脸上还粘了须,走在路上,就和普通之人完全没有两样。

谁能想得到,他竟是当今皇帝最为信任的内府之人。

她进去后,沈皋让她入座,她不坐,站着等待吩咐。

沈皋打量了她一眼,问道:“你与秦王关系如何了?”

菩珠道:“成婚后,我处处讨好于他,总算不负皇恩,如今日常如寻常夫妇无二,也能和他说上一两句了。”

沈皋微微颔首:“秦王起居如何,可探得异常?”

“他平日闲散,常在静室打坐阅经,往来也是寥寥,除了韩驸马之外,我见他别无私交,更无半点与旁人私下往来的迹象。”

她顿了一顿:“或是他行事隐秘,我至今未能觉察。请内府令恕罪。”

沈皋踱步至窗前。

禅室内寂静无声,片刻之后,菩珠忽见他扭头,朝着自己投来两道目光,道:“秋狝归途之上,听闻你染了风寒,要太医给你开温和之药?”

菩珠便知是那个黄老姆暗中窥伺告的秘。

不过这事,她本来就没打算瞒,希望黄老姆能替自己传递消息。

她想怀孕,以此向李玄度施压,想生子,用来稳固自己的地位。

但这一切,必须征得皇帝的许可,消除皇帝的顾虑。

她点头道:“是。我盼着早些有孕,如此他才能真正将我视为自己人,不加防备。”

沈皋盯着她,不置可否的样子。

“请内府令放心,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取得他的信任,好早日完成陛下的交待。陛下宛如日月行空,多少雄兵壮马,在陛下天威之前不堪一击。此前河西天水两地叛乱便是前车之鉴,何况秦王?弩末之势罢了,他即便心存阴谋,又拿什么去和陛下争?不过是螳臂挡车,不自量力,覆没是迟早之事。我再糊涂,这个道理,不会不知。识时务为俊杰,我只盼能早日完事,接回阿姆,得陛下封赏,则此生无憾。”

沈皋道:“若是如此,你将来的孩儿,你便不觉可怜?”

菩珠眼睛也未眨一下:“我从小发边,在河西吃尽了苦头,刻骨铭心,永不能忘。如今有这一切,全是陛下所赐。似我等女子,生而在世,父母不能易,人却尽可夫。将来只要我为陛下立功,想要一两个能送终养老的儿郎子,何愁不得?”

沈皋一愣,随即哈哈大笑:“菩氏,陛下果然没有看错你。你放心,只要你做好分内之事,荣华富贵,养儿送终,不过是唾手可得之事。”

菩珠恭敬道谢。

沈皋终于道:“今日将你传来,是特地叮嘱你,阙国乃莫大之隐患,这趟阙国之行,你务必万分上心,刺探清楚秦王在阙国的种种,尤其他与阙王等人的私下往来,说了何话,做过何事,你尽量查清,不能懈怠!”

菩珠应是,迟疑了下,问道:“我阿姆如今到底在哪里?她怎样了?能否让我见她一面?”

沈皋看了她一眼,道:“她很好,等你这趟阙国之行归来,若见功劳,自会考虑。不过,知你思念心切,这回也替你带了样东西。她在那边为你做了件衣裳,叫她儿子送来,我便替你带了过来。”

他将一个包袱放在桌上,随即出了禅房,在几名随从的伴护之下,迅速离开。

菩珠解开包袱。

里面是件细料内衫,是她熟悉的针脚,正是阿姆所缝,一阵悲喜涌上心头,垂泪片刻,将衣裳收了,也匆匆回城。

晚上她坐在房中,对着阿姆给自己做的衣裳出神,忽听门外传来动静,知李玄度回了。

今日于阗王子离京归国,李玄度和韩荣昌等人设宴为王子践行,以贺那日共同经历的虎口余生之幸。

她忙收起衣裳,起身迎他。

李玄度入内,菩珠打发了骆保和婢女,自己亲自替他更衣。

他最近好似也更喜欢她帮他更衣了,常不用骆保,此刻站着,起先还很配合,老老实实,在她低头替他解腰间的玉带时,忽然伸手过来,揽住她的腰身,低下头亲她。

菩珠在他的呼吸间,闻到了一股淡淡的酒气。

亲热了一阵,他含着她的耳垂,在她耳边含含糊糊地低着声问:“晚上你身子爽利了些吗?”

秋狝回来的路上,她正好生了病,以此为由给推脱了过去,回来后的这几天,也是拿乏力作借口。李玄度见她和那几夜在帷帐中的样子判若两人,上了床便病恹恹的,不是喊累,就是说乏,担心她身体出了问题,甚至疑心是自己哪里出了问题,那两夜将她给伤到了,故这十来天,一直忍着,没强迫她就自己。

今晚却是饮了些酒,回来见她在边上服侍,螓首低垂,温柔小意,灯火下鬢髮腻理,纤侬可人,一时情动,忍不住遂抱住了求欢,问完话见她不作声,头反而垂得更低,便抬起她下巴,这才见她眼皮粉融,竟似哭过的样子,一愣,问道:“怎的了?”

他一顿。

“你若还是不舒服,就早些休息……”

菩珠眼圈红了,扑到他的怀里。

李玄度方才的那点绮念早飞得无影无影,不停安慰,又抱她躺在床上,自己也卧在一旁哄,哄了半晌,见她终于渐渐止泣,再问事由。

菩珠用刚哭过的带着鼻音的声道:“沈皋今日将我传去见了一面,向我施压,说这趟阙国之行须盯紧殿下,探明殿下与阙王等人是否有暗中密谋之事。”

李玄度沉默了,放开她,慢慢地坐了起来。

菩珠靠在床头道:“皇帝对殿下你,还有阙国,是必欲除之而后快,就算你们一心臣服,也不可能打消皇帝的杀心……”

她的手轻轻地放在自己的小腹上,哽咽起来:“殿下……我将来如何,绝无怨言,可是殿下的骨肉该怎么办?殿下难道忍心让他们也过着整日提心吊胆朝不保夕的日子?”

李玄度面露紧张之色,盯着她那只摸着小腹的手:“姝姝你有孕了?”

菩珠摇头:“……如今是还没,但谁知道呢,说不定就快了……”

李玄度顿了一顿。

菩珠爬了起来,扑过去从后环抱住了他的腰身,将脸贴在他的背上,幽幽地道:“殿下,我真的越想越怕……”

李玄度静静坐了片刻,反手将她抱了过来,抱在怀中,凝视她一张带着泪痕的面,柔声道:“姝姝你莫怕,我一定会保护你和我们的孩儿。”

“殿下——”

菩珠伸臂,紧紧地抱住了他。

这个晚上,李玄度似有心事,沐浴过后,让菩珠早点睡觉,自己去了静室。

菩珠知他必是被自己那一番话给说得有所触动了,倒是放了不少的心,人躺在床上,手摸着自己还平坦一片的小腹,盼着心想事成。正闭目想孩子的事,突然感到身下微微一热,仿佛有什么涌了出来。

她定住,心跳加快,慢慢地将手伸进被下,摸了一摸,拿出来一看,指尖一抹红痕。

菩珠盯着自己的手指,胸口一闷,眼前发黑,险些一口气没喘上来。

她来了月事!

不但来了,居然还比平常的日子提早了两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