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靡力杀开一条血路,且战且退。

他勇猛过人,寻常士兵根本无法近身,最后终于叫他甩开了身后追兵,带着追随上来的兵马,逃到了山麓西口。

为了减轻重量,令马匹加快速度,他卸掉铁甲,正要加快速度冲出去,以图后谋,收拾局面,陡然停住。

就在前方的山口前,有人横枪,凝然坐于马上,领着身后的一支军队,赫然阻挡住了他的去路。

那是一个汉人将军。

靡力认得此人。

许多年前,他还没有成年之时,就是这个人,率领着李朝的军队击溃了狄国,令他们一分为二,分裂东西。

这么多年过去了,对面的这个人,脸容虽不复昔日的年轻,但这双深藏威严的眼,他只消看过一眼,便就不会忘记。

李朝的大将军姜毅!

他在心里,咬牙切齿地叫出了对方的名字。

在姜毅的身边,还有一个少年,也坐于马上,头戴红缨盔,身披锁子甲,盔顶一根红缨随风飘荡,双手各拎一只混元锤,左顾右盼,好不神气。

这少年更不用说了。虽然比起前两年,身量大了不少,但他怎么可能认不出来。

便是如今的西狄王,那个身上流着汉人血的小杂种怀卫!

怀卫一看见靡力,两只眼睛就发红,挥舞双锤哇哇大叫:“靡力,你害我兄长,辱我母后!我和你势不两立!今日此处,便是你的葬身之地!我看你还往哪里逃!”说完驱马,迫不及待就要带着身后的兵马冲过来。

姜毅举枪,挡在了他的马头之前。

他知姜毅这是不让自己上去,心中有些不甘,却也不敢违背他的意思,最后只能悻悻收了大锤,插回到身后的锁扣之中,冲着对面的靡力怒目而视。

靡力自然不会把这乳臭未干的小子放在眼里。

但这小子身边的那人,却不一样。

自己一时大意,在李玄度那里吃了个大亏,才脱身出来,便又遇到了曾经的李朝战神。

看对方的样子,显是有备而来,在这里等着自己。

他早先获悉,姜毅带着人马到了西面,在狙击康居军队。

他没有想到,对方此刻会现身于此。

显然,西路的战事应该已是结束。

靡力心知,今日,自己怕是没那么容易脱身了。

他阴沉着脸,抓起悬在身侧的狼牙棒,大喝一声,驱马朝着姜毅冲了过去。

姜毅手执一杆铁头枪,纵马迎面而上。

靡力惯用的这对狼牙棒,一只便重三十斤,棒身之上,铁钩如獠,锋利无比。对手莫说被砸中,便是擦上,也是皮开肉绽,痛苦不已。

这是一场硬碰硬的,以取对方性命为目的的近身搏杀,双方对上之后,没有试探,更没有任何的虚招,直接便取要害。

输了的人,只有一条路,死路。

靡力知这是生死关头。他双目赤红,咬紧牙槽,将手中那对狼牙棒舞得呼呼生风。来回十几个汇合过后,几次眼看就要砸到姜毅,最后却都未能如愿。

他愈发狠戾,终于觑准机会,舞动双棒,猛地合龙,将朝着自己刺来的枪头夹住。

枪头被嵌在狼牙之间,牢牢卡住。靡力不容姜毅有任何回抽的机会,用尽全力,紧跟着,又猛地一扭。

他的目的,是逼迫姜毅撒手,夺走他的长枪。

姜毅确实撒手。但接下来发生的,却是靡力想象不到的一幕。

就在他反手逼迫姜毅撒手之时,那铁枪的稠木枪身在姜毅的手中因力陡然弯曲。

就在弯得如同一张弓臂之时,姜毅倏然放手。

棒头的一端,瞬间弹向靡力,迅如闪电,靡力只觉面前一阵棍风扫过,根本来不及反应,棍头便重重地弹到了他的天灵盖上。

他只觉耳边“嗡”的一声,眼前刹那金星满天,脑壳剧痛,如同迸裂。

他大叫了一声,状若铁塔的身体摇摇欲坠,尚在马上咬牙想要恢复意识,姜毅手掌已接住了弹回来的枪身,一握,便将枪头从狼牙中抽回,再一个反手,噗的一声,尖锐的枪头便扎入了靡力的胸膛,瞬间透胸而出。

姜毅怒吼一声,双臂振力,猛地向上一挑。

身高八尺足有两百斤重的靡力插在枪头上,竟被他生生地从马背上挑了起来,整个人如一只断了线的风筝飞甩出去,重重地摔落在了地上。

靡力趴着,口中呕血,面露痛楚之色,四肢扭曲,在地上痉挛了片刻,最后停了下来。

姜毅缓缓地收回了手中那杆枪头还在不住滴血的长枪,横于马背之上,冷冷地看着地上的靡力。

这一场搏杀,死亡的气息从两人错马交手之初,便就笼罩在了每一个人的头上。

无论是姜毅的人还是靡力的人马,两边方才皆是屏住呼吸观战,气氛紧张无比。

这一刻,搏杀终于落幕。

在短暂的死寂之后,片刻前还看得几乎连气也透不出来的怀卫突然兴奋地从马背上跳下来,命对面之人投降,可饶不死,否则,格杀勿论。

他身后的士兵,朝着神色惊惶的靡力部下追去。

他奔到了姜毅的马前,仰着头,望着还坐在马背上的姜毅,眼睛里闪烁着崇拜无比的光芒。

“大将军,我要怎样,将来才能像你一样厉害?”

姜毅望着他,目光之中露出了一缕微不可察的温柔之色。

他正待开口,那趴在地上本已停止动弹的靡力突然间抬头,双目地死死盯着背对着他的怀卫,几乎是在同一时间,人竟从地上弹了起来。

“小杂种,一起死吧!”

他自身上摸出一把匕首,朝着怀卫便恶狠狠地纵身扑来。

怀卫人挡在靡力身前,若是投枪过去,万一伤到他。

“闪开!”

姜毅双瞳蓦缩,吼了一声,飞身从马背上跃下,将还浑然不觉的怀卫迅速卷到一旁,避开了靡力那倾尽最后全部力气刺来的一刀。

然而,他自己却没能躲过。

匕首削铁如泥,他虽身着战甲,但甲片依然还是被划破了。

他眉头微微一皱,随即迅速飞起一脚,便将靡力手中的匕首踢飞,靡力也跟着再次一头栽倒在了地上。

怀卫这才反应过来,怒气冲天,一把操起自己的大锤,冲到还没死透的靡力身旁,抡起来朝他脑袋便狠狠地砸了下去。

靡力登时头骨碎裂,脑浆迸溅,这才终于气绝,彻底死去。

怀卫早几年年纪虽小,却也觉察到靡力平日看着自己母亲的眼神和别人有些不一样,直觉令他心中极是反感,只是从前不懂事,也不知道那是何意。这两年渐渐有些知晓人事了,方恍然大悟,恨不能杀他而后快。此刻见人死了,犹不解恨,又抡锤狠狠地砸了几下,将那脑袋砸得几乎扁了,完全没了人样,才将他尸首一脚踹开。

他丢下锤子,拍了拍手,走向立在一旁的姜毅,问道:“大将军,你没事吧?方才幸好你救了我!”

姜毅脸色微微苍白,面上却露出微笑,摇头道:“我没事。我派人送你先回银月城,我去你四兄那边瞧瞧,战况如何了。”

他说完便转身,高声喊来一个副将,命他带人护送西狄王回银月城,自己迈步,继续朝前走去。

怀卫一听急了。

这回西路的康居兵马人虽来得多,气势汹汹,但在姜毅带着兵马赶到,和善央以及阙人的军队汇合之后,几乎没什么意外,几场大小战事过后,康居王子阵前被捉,战事也就差不多告终了。西路之围顿解。

前些日他跟在后头,根本就没打够仗。

他忙捡起锤子拖着,追上去,一边追一边游说,想让他允自己同去。

前次到了西域,打完仗,善央领兵回来,怀卫却一直没回,起先留在郡城,和菩珠她们一起,后来跟着姜毅出玉门防范北方,已经相处了几个月。姜毅平日不但教他兵书打仗,传授武功,日常对他也是极有耐心。

今日此刻,他却一反常态,说完便不理会他了,加快脚步,很快将他撇在身后。

和对着秦王四兄时那种虽也敬爱,但却可以玩笑的感觉完全不同。

怀卫心中对这位姜大将军,除了敬爱,还带了几分畏。见他不允,也不敢再闹,只好停下了脚步,怏怏地地望着他的背影,突然,发现他脚下的地上,溅落下了一滴血。

随着他步伐的前行,他脚边滴落在地的血越来越多,越来越多。

起先还只是一滴一滴,很快,变成血流如注,沿着他战甲下的一片衣角,不停地流。

“大将军,你流血了!”

怀卫大吃一惊,立刻追了上去,挡在他的身前,视线落到他方才被匕首划破的战甲胸前,这才发现,甲下,他那被割破了的内衫之上,已是染满血迹。

原来方才他为了救自己,竟被匕首划伤了,还不让自己知道!

看这血,伤口必是不浅。

军医不在近旁。怀卫立刻将姜毅挡住,推他坐到了路边的一块石头上,自己帮他解开战甲和内衫,终于看清,他的一侧胸膛之上,有一道又长又深的伤口,皮肉外翻,血此刻还在汩汩地从伤口里往外流,濡湿了他青色中衣的衣襟和整片的下摆,整个人几乎像是从血池里刚捞出来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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