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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群人还在村口没有走,好几个牙婆围着一个妇人说些什么。黎恪听不懂,姜遗光说:“他们想买那个人的女儿。”

至于买去做什么,很明显。

“不能让他们买走。”黎恪联想到了那双红色绣花鞋。

那个女鬼,是不是就因为被买走后,孤苦一生,才导致死后怨气不散?

“可我们没有钱了。”姜遗光说道。

“的确,那群人牙子估计也不会想要壮年人。”否则,就把陈五他们几个送去,黎恪心想。

“再过一阵子,又有衙役会来。”

“我拳脚功夫上不太行,你可还能坚持住?”黎恪问。

姜遗光摇了摇头。

他实在是很累了。

但是……“不能让他们把人带走。”姜遗光重复道。

“只要能把村里人留下,不被带走。死劫应当就渡过了。”

黎恪接过话头:“但这群人应当不会轻易离开。”

就像那群衙役,来了一批又一批,只有杀了,才暂时消停。

它们就是要把入镜人逼上绝路。不难想象,赶走这群人牙子后,这群人没多久又会回到村中。

然而要杀他们是有些难的,一列车队里好几个大汉,看上去就是练家子。更何况,村里人明显很欢迎这群人,要是和这群人对上,估计村里人会把他们也赶跑。

“他们不会轻易离开,但是可以让他们无法离开。”姜遗光说,“现在天也晚了,他们应该不会今天就走。”

紧接着,他小声地说了自己的计划。

黎恪觉得可行,点点头,答应下来。

陈五等人把尸体送到里正家中后,折返,和他们汇合。

之前的矛盾大家谁也没提,只各自说起对破死局的猜测。

无一例外的,大家都确定下来——绝不能让人牙子带走一个村民。

天渐渐暗下,他们本想像今早一样,去村民们家中要些吃食。可谁知,在得知他们身上分文不剩后,里正不耐烦招待他们,其他村民也个个都冷漠得很。

没有人搭理,视而不见,好似白天他们哭喊着求几位贵人交钱都是错觉。

虽然知道这些都是幻象,但陈五等人还是觉得村民们的做派令人恶心。小木屋那边暂时不能回,几人在村中小河边打了水洗漱,摘了些野草野果充饥。

河边,升起一滩篝火,几人围坐取暖,只待天黑后的行动。

“今晚估计又有诡异。”黎恪对姜遗光说,“你且先休息,过一个时辰我叫你。”

姜遗光摇摇头:“我还能撑住。”

他时不时转头向村口望去,在那里,来的车队就地扎了营帐,又点燃了更暖更亮的篝火,不少村民将家中仅剩的食粮都送了过去,希望他们能看上自己的女儿。

“仓廪实而知荣辱。”贞娘恶心透了这帮人,愤愤地说了一句话。

陈五亦赞同。

姜遗光没有搭理他们的抱怨,反而说起其他事:“这死劫,只靠我们自己,许是不行的。”

黎恪倒说了句话:“未必,这些人中也有心善的,比如那个山娃子。”他领会了姜遗光的意思,“你是说,要叫上他?”

“谁?”宋川淮扭头厉声喝问。

其他几人同样警惕地看过去。

不远处黑黢黢的丛林中,钻出一道身影来——正是他们讨论的山娃子。

“是我。”山娃子连忙出声。

“我看你们都没有吃东西,家里还剩些饼子,给你们送过来。”山娃子手里捧着几个饼,羞愧道。

经过白天的闹剧,他隐约知道自己村里人做了什么,脸上臊得慌。

在他身后,站着个头上带了花的小女孩,好奇地看着几人。

贞娘觉得有些不好意思,招招手让那小女孩过来。阿笨看一眼山娃子,见他点了头,这才小心地凑到那贵人身边,跪坐下去。

贵人身上不知抹了什么,又香又好闻,贵人的手也白白的。阿笨比了比自己的手脚,脸红地往衣袖里藏了藏。

贞娘逗她,又把荷包里藏的一对小小的银耳坠给阿笨戴上。

陈五没有和山娃子客气,接过饼道了谢。

姜遗光看一眼山娃子,心里忽然冒出个别的念头。

“我今天听到了,她娘说要卖了她。”姜遗光指指阿笨,“他们还说,他们明天就要走。”

山娃子猛地抬起头,和不知所措的阿笨对视一眼,两人的脸都发白了。

姜遗光:“我没有骗你们,你们如果现在去还能听到。但是,你们最好不要过去。”

篝火下,少年苍白的面容多了几分血色:“我想,你应该不愿意看见阿笨被带走吧?”

山娃子腾地站起身:“当然不,我不会让她把阿笨带走的。”

他今天带着阿笨直接走了,没有听见阿笨的母亲和牙婆的对话,自然也不知道他们达成了这样一桩交易。

“要是他们趁你不注意偷偷卖了呢,要是他们把你打晕,或者把你关起来了呢?”姜遗光面无表情,“你知道,为了钱,他们什么都做得出来。”

山娃子咬咬牙:“那我就带着阿笨走,把阿笨藏起来。”

“你想藏在哪里?藏在后山的话,村里的人还是会发现的。”

远处已经传来了呼唤声,姜遗光能分辨出,那是一个妇人在喊着阿笨的名字。

紧接着呼喊声多了起来,有男有女,还有里正苍老的声音。

阿笨慌慌张张:“我娘在叫我,怎么办?她要把我卖了。”

“他们要把我卖了。”阿笨拉紧了山娃子的衣袖。

山娃子藏在衣袖下的拳头猛地攥紧,不可置信地望向远方。

既愤怒,又难过。

“你们先躲起来吧,他们来问我们就说不知道。”姜遗光给他们指路,“你们就去我们住的小木屋,他们应该不会过去的。”

山娃子咬咬牙,跪下一磕头:“多谢几位贵人大恩大德。”说罢,他一骨碌爬起来,拉着阿笨转身就跑。

从村口赶来的那群人的身影隐隐绰绰,看不清楚。

夜色中,那群人的面容模糊又诡异。当头一个妇人不断地叫阿笨的名字,说要让她去过好日子。

“我们现在最好兵分两路,一路跟着阿笨他们去,以免他们被捉走。另一批人把他们引开,然后把他们村口的马全部放跑,马车砸了。”姜遗光语速飞快。

黎恪已经站在了姜遗光身边,贞娘咬咬牙:“我跟着你们,如果真被发现了,我就当成阿笨被他们带走。”

宋川淮做男儿打扮,身形亦似男儿,未必瞒得过去。

贞娘都这么说了,其他人也争不过她。几人匆忙把火堆踩灭,各自往不同方向去了。

“阿笨——阿笨——阿笨快出来,娘带你去过好日子。”

“山娃子。别带着阿笨躲了。她去城里享福——”

“山娃子——”

一声声呼喊,在黑黢黢树林上空回荡。

渐渐的,声音变得凄厉,尾音拖得老长,如同鬼哭。

姜遗光三人很快就追上了逃跑的两个小孩,带着他们往木屋那头去。

夜里,去哪里都不安全,还不如就跟在死劫源头的厉鬼身边。

听着那些呼喊,阿笨越来越害怕,怕到一句话都不敢说。

很快,他们就到了麦田边。

麦田中站着的稻草人东倒西歪,清浅月光下,几个稻草人缓缓回过头,看着两个小孩。

姜遗光扭头,发现山娃子的脸色格外苍白,站在麦田边,迟迟不动。

他看着麦田对面如鬼影般舞动的树影,和那些渐渐扭过头的稻草人,嘴唇不断抖动,身体更是颤抖起来。

阿笨更是怕到把头埋进山娃子肩头。

姜遗光问:“为什么不过去?”

“你很害怕?你在怕什么?”姜遗光说,“穿过这片麦田,你就可以到木屋藏起来,他们就发现不了你了,你们在害怕什么?”

山娃子的脸惨白如纸,目光呆滞地抬起头。

“我忘记了,我忘记告诉你们了……”他开始大口大口地喘气,抱着头蹲下去,痛苦不已,“我忘记告诉你们了,那边不能过去。我才想起来……”

“为什么不能过去?”黎恪问。

姜遗光怔了怔。

紧接着,他猛地想起,自己不知不觉间忽略了一件事。

一件很重要的事。

村民们在需要钱时才会异变。

麦田里的稻草人因他们不慎踩了苗而异变,也是因为他们会让村民损失钱财。

现在,他们把阿笨带走,让村民们无法卖人,失了进账,所以那群村民又要异变。

一切都是因为钱。

为了钱,人能变成鬼。

在此前,小木屋中的诡异,又如何解释?

那时他们可没有做任何事。

山娃子木愣愣看向他:“我忘了,那里,埋了很多人,像你们一样的贵人,都埋在那里……”

“那里会闹鬼,不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