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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遗光说:“明日就要离开,认出来也无所谓。”

“那便好,回京后,不要再来往了。”

那厢,赵瑛回了家。

赵夫人还在咳嗽,她病得似乎越来越严重了,沉闷的咳嗽声不断从紧闭的房门里传来,听得让人心情也沉甸甸的。

“娘,我回来了。”赵瑛不想说自己又看见了姜遗光这事儿。

进门后,赵瑛主动说起自己所见所闻,说长河里的莲花灯有多么漂亮,说天上的孔明灯飞高以后,像一颗又一颗漂亮的星星。

赵夫人在她进门时就坐起身,含笑听了,时不时问一两句。

她今晚出奇的耐心,一点都不像以往那样暴脾气,不论女儿说了什么,都笑着回应她。

赵瑛也一反常态,拼命抓着娘的手念叨,一点点小事也不断翻来覆去絮叨。

她心里有种恐慌感,好像这一回不说,下次就再也没机会了。她说了很久很久,把自己平日里想对娘说出口又不敢说的话全讲了出来。不知不觉间,她抓着母亲的手,越来越紧,眼里再度蓄起了泪光。

她有种不好的预感,而那种预感越来越强烈,已经到了他无法忽视的地步,就好像,她前方是一处望不见底的深渊,而她即将坠落那般。

说到最后,她也实在没什么话可说了,又如下午那般符在床头,手贴着赵夫人有些发冷的掌心,唤她:“……娘。”

赵夫人只是笑。

她用尽最后的力气反握住赵瑛的手,在女儿掌心慢慢地、用指尖划下一个字。

“娘在。”

那些监视他们的人还没走,她什么也不能说。

“如果……你想去找他,别忘了……”她的手在哆嗦,可仍旧坚定地在女儿掌心划下那个字,而后,将赵瑛的手掌握紧,握成拳,两只手将她的拳头包裹在里面,用力握住。

“你爹去了……娘也要走了。”赵夫人不舍地打量着赵瑛漂亮又英气的面庞,声音很轻。

“爹娘耽误了你,你要是想过自己的自在日子,就把它忘掉,寻个好人家……如果你想寻个公道,就把它牢牢记着,一刻都别忘……”

“娘知道,你很聪明……你只是爱生气……”

“以后,脾气收敛些,娘担心你受人欺负……”

那个不好的猜测被证实,赵瑛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莫大的恐慌将她整个人都淹没进去。她感觉自己走在一条漆黑的长路上,手里握着一盏灯笼,那盏灯笼让她有了走下去的勇气,可现在……这唯一的一盏灯也要熄灭了。

从此以后,她只有一个人了。

她只有一个人了!

她要孤零零在这世上行走,这条路上,再也没有第二个人来陪她。

她没有娘了……

赵夫人闭上眼睛,握着女儿的手掉落下去。

“娘——”赵瑛跪在床边,泣不成声。

她的拳头依旧握得很紧很紧。

娘临终前,写给她的那几个字……

她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脑子里乱糟糟一片。

娘暗示她的秘密太大了,大的简直像一座山压在她身上喘不过气来,可她现在又好像轻飘飘的,仿佛一个局外人般从上往下看着她自己在床边哭。而娘说的那件事又像和她一点关系也没有,她甚至想不起来娘在她掌心写了什么,脑子里反反复复只有一句话——

她没有娘了……

……

“赵夫人去了,昨天夜里走的,你要去看看么?”

姜遗光一觉醒来就被告知了这件事,穿衣的手一顿。

“为什么?”姜遗光手上的动作快了些,洗漱后,往楼下走去。

近卫换了一个,是个陌生面庞,告诉他:“她早就病了,昨晚没撑住,走了。”

“现在她家里只有一个女儿操办后事,还有人要闹事,上门讨债,你要去帮忙么?”

姜遗光盯着他看一会儿,摇摇头:“说好了今天要走。不过,可以请你们去帮忙么?”

近卫奇怪地反问:“她又不是入镜人,做甚要我们?你当真不去?”

姜遗光缓缓摇头:“不去。”

“如果你们没有监视她们,又怎么会这么快知道赵夫人离世?”

他语气冷淡地戳穿对方试探:“你们可以放心,不用试探了,我和她没有任何私情。”

那近卫为他的回应一惊,笑道:“就知道瞒不过你去。”

“不过……或许过不久,你就能见着她。”

要是赵瑛连丧礼上闹事的人都解决不了,要她也没什么用,若她能顺利解决,才算过了近卫们那关。

姜遗光直直地看他,半晌,问:

“你们想让赵瑛成为入镜人?”

似赵瑛这样,胆子不小,有几分聪明,又家中无亲,没有负累的人,是近卫们最爱找的入镜人。

这话却没人回答,那近卫恭敬地向他行一礼后,下楼去准备马车。姜遗光走下楼,就见马车堵在门口,看着他的近卫笑容温和,示意他上车。

以免他跑去通风报信。

姜遗光沉默地上了车,一言不发。

他记得,裴远鸿以前程诱他为皇帝效命。

以黎恪、容楚岚为例,他们也可为了家人奔波拼命。

换做是赵瑛……近卫们又会用什么手段?威逼?利诱?

马车从柳平城离开,往京城外的庄子上去。

街道两边,仍能见纸张灰烬。今日天不大好,阴沉沉,灰扑扑厚重云层闷闷地罩着天。

等到了庄子上,马车直接驶入他所在的小院,姜遗光没见到其他人。

问起来,只说有人死了,有人去海津镇,还有些人入了镜。以至于偌大一处庄子里,入镜人只有姜遗光一个。

他刚坐下不久,正要去找闫大娘习武,仆从就递来了好几份拜帖。

面上第一份拜帖的日子在昨天,是黎恪递来的,可那时姜遗光不在,去了柳平城,庄子上的仆从们便先扣下,等他回来了再递交。

姜遗光打开帖子。

黎恪的拜帖上口吻轻松,先问过他身体如何,若有不适及时看大夫,又到自己先回了家,让他不要见怪,最后才说起,他家中似乎有什么怪事。

下一封来自凌烛。

凌烛那头也很简单,先是同他为镜中的行为道歉,而后又邀他入京一叙,说有重要的事和他商量,请他赏面。

他大概是问过近卫们姜遗光的去处,拜帖上约定的日子正是今明两天,帖上也提到,若暂时不便回庄,就在京中小住两日,这几天他随时恭候。如果不去了,也请托近卫转告一声。

姜遗光把黎恪的帖子放在一边,对着站在自己面前的下人说道:“可以给我一匹马吗?我现在要进城。”

入镜人的要求只要不是太过分,近卫们都能做到,很快,院子外就牵来一匹马,姜遗光侧身上马后,一扬鞭,打马向京城奔去。

藏在暗中的两个近卫连忙同样策马跟上,进了城,才换人继续跟着。

到约定的酒楼中已是申时末,姜遗光下马叩门。

不一会儿,门里传来凌烛的脚步声,那扇门打开了。

凌烛请他进去,比在信上更加诚恳百倍地道歉,说他一时糊涂,他在镜里看见幻境太多,迷了眼。而后,他才小心地问起海津镇一事。

“我寻思着,这海津镇的事就发生在前几天,恰好你们回京的路线,也要从海津镇走,在那里换船后才能入京。这海津镇的事儿,你们估计也知道不少,或者说,正和你们有关。”凌烛道。

“我原来也不想打扰你,可是唐垚也去了海津镇,我实在有些放心不下,左右这也不是什么机密,还请小兄弟告知。”

“我可以用其他消息来换。”凌烛压低了声音,“一些你一定感兴趣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