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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个电话给开锁公司吧,就在门卫那里就能借到电话……她这样对自己说,可是脚步却沉重得抬都抬不起来。

有家回不去,陆童找不到,妈妈不要她,实习没着落,校庆去不成。

这个世界上为什么会有这么多令人头疼的事情?

她把那把湿漉漉的雨伞支在地上,借着水渍慢慢地画了一个圈——圈外是花花世界,圈里是被围困的她;圈外的人想走进这个明亮安稳的温室,而圈内的人却想走出这个困住她的局。

有很多情绪都适合蔓延滋长在这样的雨夜。天地间都是一阵无休止的交响乐,嘈杂而肆意,而你吹着刺骨的风,发觉自己孤单得可怜。

她把自己陷入了这样的悲惨世界,然后一抬头,却忽然从如针脚般细密的雨幕中看见了一个来自远方的局外人。她的手一僵,伞尖在地上画出多余的一笔,完整的圆圈骤然被打破。

那是个骗子。沉着冷静说谎话却一点也不红脸的骗子。

他说有东西要买,所以要她先回来;他说不用等他,他会再买一把伞……结果呢?结果他依旧拎着那只装有海鲜烧烤的塑料口袋,除此之外,别无他物。

尤可意忽然间明白了他的用意——知道她局促不安地想要跟上他的步伐,知道她与他共用一伞很有些不自在,知道她不想和他这样的人扯上关系,知道她不想被人看见他们俩竟然如此亲密。所以他说了谎,让她带着雨伞安安稳稳地回来了,他这个正主却只能淋雨而归。

黑夜里,他从雨幕中一路走来,步伐从容,面容沉静,活像是正在享受这场大雨,而非匆忙躲雨的路人。灰色的大衣被淋成了深黑色,而他微微低着头,总算走到了对面的楼道里,拿出钥匙来开门。

因为尤可意一声不响地坐在自家楼下的楼道前,声控灯不亮,四周一片漆黑,所以他根本没看见她。直到尤可意撑着雨伞站起身来,朝他喊了一句:“严倾!”

这是她头一次这么清晰响亮地叫出他的名字,隔着一层层毫无间隙的肆意雨幕,压过这一阵掷地有声的滂沱大雨。

正在开门的人动作一顿,很快转过身来。

尤可意没有撑伞,就这么拿着雨伞一瘸一拐地穿过大雨来到他面前,把伞递给他,“骗子!”

是与这场大雨一样掷地有声的两个字,清脆而响亮。

严倾接过伞,还是那种沉静的表情,只是眉毛微抬,看上去似乎不太满意她竟然还在楼下,“为什么不回家?”

“那你为什么要说谎?”

声控灯的昏黄微光照在他身上,她一眼就看见了他湿漉漉的头发,以及沿着侧脸一颗一颗往下滑落的水珠。这么冷的天,他居然就这么淋了回来……尤可意的手下意识地捏紧了。

“天冷,还了伞就回去吧。”严倾咔嚓一声开了大门,抬脚往里走,还不等尤可意再说话,绿漆铁门就砰地一声合上了。

她在那里呆了呆,一肚子话被憋得没处说,只得又回到了自己的楼道前。

地上那个被她用伞画出来的圆圈已经变得模糊不清了,而严倾就这和地上的水渍一样,哪怕出现一时,也匆匆消失了。

她想:我就休息一会儿,等到这个圆圈彻底消失了,我就去门卫那里求助。

声控灯只有十秒,第一次熄灭时,她喊了一声:“亮!”

灯亮了。圆圈还在。她还得继续等。

第二熄灭时,她又喊了一声:“亮!”

灯亮了。圆圈还在。好吧,她还得等。

第三次熄灭时,第四次熄灭时,第五次熄灭时……她低头好笑的想:这肯定有强迫症。

那好,如果第十次熄灭时它还没消失,她就不等了。

然后终于等到了第十次,她屏住呼吸,眼前迎来一片黑暗,正准备喊“亮“时,灯泡却忽然被另一道声音点亮。

“大冬天的在这里玩小孩子都不玩的游戏,很有趣吗?”

那声音低沉清冽,像是莹润的珍珠落在白玉盘中,一颗一颗掷地有声,波光流转。

她身子一僵,然后慢慢地转过身去,终于看见了打着雨伞重新来到围困世界里的访客。

在柔软昏黄的灯光亮起的瞬间,因为被人打断了这场孤身一人的等待,尤可意并没有来得及去看地上的那个圆圈。

可是如果她真的低头去看,就会发现那个“困住她的世界“真的已经消失不见。

像是一个惊人的巧合。

“我没带钥匙,回不去了。”她小声说。

打伞的男人踏出楼道,将伞撑起,和之前在大排档时一模一样地说了一句:“走吧。”

“哎?”她睁大了眼睛。

“先去我家。外面太冷。”他言简意赅,惜字如金,片刻后回头淡淡地瞥她一眼,“如果害怕的话,不用勉强。”

昏黄的声控灯将他的五官染得柔和模糊,像是镀了一层金,所有的细节都像是被滤镜处理过的相片一般,温柔得不可思议。

暴雨将这个夜晚渲染得嘈杂又喧哗,可是在平台之下的单元门前,一切却又仿似被消声一般,宁静悠远。

尤可意像是跳芭蕾似的,步伐很轻地踏入他的伞下,声音稳稳地说:“我不怕。”

她对他露齿一笑,一字一句异常清晰地重复说:“严倾,我不怕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