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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光熹微, 安洛洛从梦中醒来。

……糟糕的,糟糕的噩梦。

她呆呆望着天花板,怔了好一会儿后, 便转头看向右边。

没有爸爸。位置空空的, 被子?捋平, 枕头也失去了凹陷的痕迹。

也对,这?个?时间点, 爸爸肯定?早就起床啦,系着围裙在厨房里忙呢。

爸爸总是起得很早很早, 比她健康稳定?的“早晨六点”生物钟还?要早。

爸爸似乎又睡得很晚很晚,会在她睡前替她关上卧室的小蘑菇灯,会在彻夜鬼混的妈妈晃荡回?家时及时脱下她要乱丢的外?套和鞋子?……

无论睡前,还?是醒来。

爸爸肯定?是第一个?对她说“晚上好”的人, 也是第一个?对她说“早上好”的人。

清醒自然,衣着整齐,比床头柜的小闹钟还?要得体、稳定?。

……可他为什么会习惯起得这?么早呢?他有睡过长时间的觉吗?

安洛洛小朋友突然发现了脑子?里的空白。

或许因为她刚从白雾弥漫的无归境归来, 第一次,安洛洛意识到, 自她诞生起便一直相处、一直陪伴、一直注视的人,他是【缺失】的。

仿佛丢失了配件的积木, 错漏了数目的拼图。

【爸爸】的形象, 在她记忆里, 有好多空白。

他有真正发怒过吗?他有落下微笑过吗?他有没有显露过糟糕的情绪失控呢?或者他是否开心到眉飞色舞?他执着于最喜欢的东西耍赖的样子?, 他专注于自己的工作与爱好时——

不。

安洛洛没有丝毫印象。

由“爸爸妈妈”两根支柱共同组成的童话世界里, 竟然有一根柱子?, 它是空白的。

虽然牢固又稳定?地?顶立起了她的世界,但, 真正伸出手去碰碰就知道了,它残缺虚无,遥不可及。

是立在人力?无法撼动的白雾之中,还?是立在深深的疼痛的血池里呢。

她竟然从未意识过……明明,明明她知道真正鲜活完整、健全帅气的“支柱”是什么样的啊——妈咪就是喜怒分明、会泄气会耍赖会发脾气、有专注工作的时候也有沉迷爱好的时候——

对了,妈咪。

安洛洛默默把头转向左侧。

妈妈沉沉的睡脸挨着她的小手,她温热的吐息在初夏有些烫。

……呼。

梦里那从胳膊爬进心底的诡异凉意、溢满白雾的无归境与那个?奇怪的白斗笠,她从空白里萌生出的可怕猜想……

妈妈略烫的呼吸下,一切烟消云散。

没关系。

因为“爸爸妈妈”是一起并立的两根世界支柱,妈妈还?憨憨地?躺在我旁边呼呼大睡呢,那爸爸肯定?也健全积极地?在厨房里啦。

什么空白,什么残缺,什么直觉,撇开撇开撇开。

安洛洛小朋友看了她好一会儿,默默把脑袋凑过去,拱拱,又默默把脚丫抵了过去,踢踢。

妈妈:“……呼……呃呼……别……让我再睡……呼……”

妈妈嘟哝着,嘟哝着,翻了个?身把脸埋进被窝更?深处,也一并抓住了她凑过来的脚丫和脑袋。

就像母兽把自己的幼崽叼回?洞窟,她睡梦中随便挥手团吧几下,就把安洛洛塞到了自己的肚皮下。

安各咂咂嘴,掖紧被子?,继续睡。

安·被妈妈肚皮压住手脚·被掖紧的被子?封住呼吸·洛洛:“……”

这?可是夏天啊!!

再没什么复杂心绪了,安洛洛小朋友疯狂地?挣扎起来:“起床!起床!臭老妈快起床!要闷死了!!热死了!!”

妈妈:“呼……呼……”

她皱皱眉,甚至反过来攥紧了女儿不停乱踹的小短腿,把她往被窝更?深处塞去。

“起床起床起床!我要喘不过气了——起床——放开我——”

妈妈:“呼……别吵呃……继续睡……”

安洛洛小朋友发不出声音了。她的脑袋在混乱中被妈妈完全闷进了被子?里。

“放——开——起——床——”

再怎么挣扎,也只能发出这?种嗡嗡的,沉闷的,仿佛开了喉癌患者变声器的喊叫。

这?喊叫无法惊动睡眠质量卓越的妈咪。话又说回?来,紧紧攥着人贴在自己身边,这?是最能提升安各睡眠质量的行为了。

万幸的是,家里还?有没睡熟的别人,而这?个?人不需要靠近听也能察觉到这?里的惨况。

房门被匆匆打开,爸爸一手抄着锅铲,一手把安洛洛从妈妈和被子?的双重桎梏里拖了出来——他的身上还?飘着华夫饼和香草的味道,明显刚从厨房里拔腿赶来。

安洛洛小朋友泪眼?汪汪地?扑倒在地?毯上,大口大口地?呼吸新鲜空气,只觉得这?一刻拿着锅铲系着围裙的爸爸比电影里的黑bang老大还?伟岸。

哪怕他身上的围裙是妈妈之前新买回?来的联名限定?款,一大只粉红豹带着大片大片黑蕾丝出现在围裙边。

当时打开快递的爸爸:“……你又不进厨房,花这?个?钱买这?种华而不实的围裙做什么?”

妈妈要死要活:“我不干!我要买!它是粉红豹啊!它可是限定?黑粉相间的豹豹啊!!你舍得把它退货退款吗?!”

“舍得。没用。退掉。立刻。”

“……虽然我不下厨房但你下厨房穿不就行了吗!我明天就把家里所?有围裙丢掉,你只能穿这?个?给我看!!老婆老婆老婆我不管给我买——我要买——老婆我爱你老婆给我买老婆替我穿——”

安洛洛小朋友后来被爸爸赶去写作业了,并不知道妈妈要死要活躺在地?上滚了多久,才?磨得爸爸点头同意。

……应该不会很久呢,因为妈妈已经要死要活地?躺在地?上扒拉爸爸拖鞋了。

果然不会很久,安洛洛小朋友喘完了气,颇为呆滞地?盯着爸爸围裙上的粉红豹。

你别说,足够好看的人,穿什么辣眼?睛围裙都能搭配起来。

爸爸看看她又看看睡熟的妈妈,直接把豹爪逃生的女儿拎去洗漱,解释颇为平静:“今早发现,你妈妈已经把所?有围裙扔光了。我不知道她这?段时间从哪里挤出空闲干这?个?的,但这?是全家唯一一条围裙。”

前几天肝工作时失了智、又正好碰上老婆出门买菜不在家的安各:“嘻嘻嘻嘻。”

安洛洛小朋友茫然点头。

爸爸将她一直拎到了洗手间的镜子?前,又把牙刷递她手里,原本急着回?到锅前看华夫饼——他真的很不擅长制造洋式料理,稍有不慎就可能变成鸡蛋饼——可见?女儿还?呆着,他默了默,又翻找口袋,拿出了一颗糖果。

用很漂亮的糖纸包裹着,密密麻麻写着许多英文,小小的一颗。

“昨晚你睡着之后,爸爸想了想,觉得妈妈的确做得不对,还?是去没收了她偷藏的限定?糖果。”

他把糖果放到安洛洛的口袋里:“我保证,妈妈的东西爸爸全部没收了。这?就是从妈妈那里夺走的‘赃物’,每天给洛洛吃一颗,吃后一定?要刷牙……可以?吗?”

安洛洛小朋友:“……好的。”

见?她点头,爸爸的眉松了松,又低声问道:“那洛洛可以?原谅我,取消‘最讨厌爸爸’吗?”

如果不是刻意提起,她都快忘了昨晚睡前的吵闹。

……和那赌气喊出来的坏话。

很坏的话。

安洛洛握紧糖果,抬头看着爸爸的眼?睛。

比她略深的茶色,也能凝出比她更?可怕的冷意,但是……

香草,围裙,华夫饼,爸爸就是呆在她和妈妈的领地?,被这?些东西环绕的温和爸爸。

是完整的,鲜活的。

安洛洛很用力?、很用力?地?点点头。自某处蔓延来的白雾彻底褪去。

“我一点也不讨厌爸爸!爸爸超级好的!我会和妈妈一起保护爸爸的!”

“……噢,谢谢你。”

“爸爸你说吧!还?有什么难言之隐,我会一并帮助你的!爸爸!”

洛安眨眨眼?。

今早女儿看他的眼?神就像在看无家可归的流浪小狗,这?可真是,怪得很。

——他和忠诚温吞又善良的犬科动物有半点关系吗?

某时,某刻,裹满浓雾的无归境里,白斗笠小朋友轻快地?滑过石阶旁的草叶。

斗笠下的眼?睛瞥向门口那只趴伏在地?的大黄狗时,他轻笑一声,手里拎着的剪刀抖了抖。

黄狗的鼻子?先于它自己感应到了什么,它从睡眠中一跃而起,冲他张开獠牙,低低地?吠起来。

白斗笠小朋友又抖了抖手里滴血的铜剪刀,愉快地?看着黄狗的吠叫由低变高?,眼?里凶光毕露。

黄狗姓洛,名淮萍,字顺德,是一头忠实的看门犬。

它认为他本身理应被驱逐出这?块神圣的领地?,所?以?才?冲他吠叫。

白斗笠小朋友上前一步,扬扬剪刀,滴着血的两片刀锋毒牙般抵上黄狗的喉咙。

后者的吠叫逐渐变弱,它垂下了尾巴,发出恐惧的呜咽。

……噗嗤。

他和这?种愚蠢又盲目的犬科动物究竟有什么关系呢?

白斗笠小朋友弯弯眼?睛,他想起了最近在这?边频繁出现的奇怪小女孩——

昨天,她就是用那样古怪的眼?神望着自己的。

仿佛在瞧一只可怜兮兮的小狗。

真有意思。

真愚蠢。

她穿着怪模怪样的衣服,接连出现在他身边,神情茫然又困惑,像只漂浮的幻影,似乎还?以?为她自己在做梦。

……她在做梦吗?

或许吧,但这?里可不是什么梦境啊,这?里是现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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