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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实世界,凌晨两点零二十分】

从洁净宽阔的落地窗上,洛森·布朗宁轻轻收回指尖。

……原本,只不过是出于对那葬礼上一段35分钟默哀的回报,他出手,构建梦境魔法,引导了一个关于久远过去的单纯梦境,以此与那头不知怎的举止怪异的邪龙两清……他可不想多欠他什么……

却没想到,在窥探德鲁拉根的深层心理时,看见了一些意想不到的东西。

……卡拉·布朗宁。

死于圣堂?

死于森林?

洛森把手指重新按回落地窗。

窗外的冷气与他指尖的温度互相映衬,白色的雾气缓缓浮现,形成了一个有些尖锐的不规则圆。

……不管她如何死去,都与他无关。

她不过是一只陌生的精灵。

玻璃中的白气逐渐扩散,攀升,蔓延,像条逐渐臃肿张开的白蛇——

【洛森·布朗宁。】

溢满玻璃的白气逐渐形成了镜像,而镜像倒映出一个孩子的轮廓——梦境中,镜像里,那个洛森曾放置在一切噩梦中的小孩子——

比起那时藤蔓缠身、灼痕遍布的模样,他已经完全……变异了。

幽绿色的结晶遍布全身的皮肤,裸露出的零星白骨能看见缠绕其上的荆棘——不,甚至也不需要从这零星的地方去辨别荆棘,小精灵的脖子、手腕、脚腕、身后就是铺天盖地的——

荆棘。

洛森静静看着梦中的自己。

被锁在荆棘之中的精灵冲他做了一个笑嘻嘻的表情。

……这说明他还没变成石像或圣堂的一部分……

但快了。

快了。

快等不及了。

这计划想要成功,必须寻找到一个最合适的时机……这计划快等不及……他也快等不及……

而德鲁拉根三世深层的记忆里所展现的,已经给洛森指明了一条道路。

就是现在。

必须是……现在。

【洛森】死去后的第一天,【圣堂】刚被荆棘拔断触手的第二天……

布朗宁法师呼出一口气,溢满白雾的窗玻璃中,一行行浅淡的字迹浮现在小精灵的影像上。

<感恩节前夜,中午十一点零三十分,泽奥西斯十字街

它陡然出现,袭击洛莉,被自己暂时击退——也是那次,他意识到它的躁动,从轮胎下的遗迹里提取出了那东西关键的组成部分。

<四天后,傍晚,十字街的电影院

它再次出现,袭击自己与安娜贝尔,试图杀死——而他直接拔断了它的触手,用荆棘撕烂了它的形象,让那东西消失。

<第二天,七点零十分,法师塔脚下

他当着整个法师塔的面坠亡而“死”,正式载入法师塔的魔法记录,并举办相应的葬礼。

而斯威特法师,她从魔法元素展览中成功找到了他之前所提取的组成部分、相对应的元素……

“而现在。”

洛森闭闭眼睛,抬手抹去窗上的印记。

卡拉·布朗宁。她真实的死因令每一个有痛感的精灵都毛骨悚然。

德鲁拉根三世。他依旧站在德里克·斯威特的身后,随时准备履行契约、为他揭开森林。

洛莉·布朗宁。在自己【死亡】之后,无疑,她会成为圣堂的终极目标,如同砧板上的鱼肉……

雅各·罗曼。继那次交易后,他们就一直保持着不间断的联络。而他的形象之所以能被它借用,也说明,这层联络关系随时在危险之中。

亚瑟·泽奥西斯。一位如果出手,完全可以拖住德里克的法师。可他……绝不能利用亚瑟。还有贝丝。这是他自己的私事……不能牵扯进校长和伯母……捷克也……

以及,那两头老龙在梦境、在德鲁拉根的记忆里提起的【血脉】。

【它】绞杀卡拉·布朗宁时曾提及的【继承血脉】【继承命运】。

……在此之前,洛森从不知道,【血脉】与【命运】的关系,也从未把这个神秘可怕的关系算入自己的计划……这是骤然浮现的不稳定因素……这绝对会干扰……筹谋了这么久,他却对【血脉】的存在一无所知……

还是,太年轻了。

洛森一直习惯把自己的生命当做筹码,放上九死一生的赌桌,以此赢回最大的利益。

如果是以往,面对不稳定因素,他会直接冲上前——不稳定因素总有方法解决,区别只是付出代价的多少——流血与疼痛都无所谓,只要最终目的能达到——

可现在?

布朗宁法师睁开双眼。

他清晰地看见,自己距离玻璃的手指,在轻轻发颤。

……害怕了。

他竟然在害怕。

不再需要为活命奔波的日子、不再需要绞尽脑汁赚钱的日子、不再需要时时刻刻压榨自己的日子、终于能和喜欢的、追逐的对象平稳生活——同居、求婚、日常——这过分美好的未来即将触手可及了——

洛森嘲讽地笑了一下。

“废物。”

触手可及,在他这个残耳这里,不就等于遥不可及吗?

竟然被安逸的日子拖垮。

竟然被虚幻的未来动摇。

看看他。

害怕,退缩,明明已意识到了最合适的时机,却瞻前顾后,不敢再迈出一步。

什么时候,他这么废物了?

镜外的法师缓缓低下头。

而镜中,被荆棘紧锁的小精灵静静看着他。

他身上的结晶,早就多过了数年前濒死的卡拉所衍生出的结晶。

他们身上的结晶,也早已多过了一个正常精灵所能负担的极限。

所以、如果、假使……他们被藤蔓抓住……他们彻底落入圣堂的包围……

只会体验到比当年的卡拉更可怕、更痛苦的死法。

洛森掐紧掌心——

“布朗尼?”

——他猛地挥去了落地窗上的所有雾气。

那只深陷荆棘的小精灵骤然消失,而洛森急忙扭过头去。

“蜜糖宝宝?”

安娜贝尔·斯威特披着毛毯,光脚踩在地上,有些困倦地揉了揉眼睛。

洛森立刻快步走过去,弯腰帮她穿拖鞋。

“你怎么……我以为……你睡在我旁边呢。你在窗户那边做什么?”

“没什么。我起来喝口水而已,外面下小雪了。”

安娜贝尔“唔”了一声:“你这只穷酸精有过深夜欣赏雪景的高雅情操吗?”

洛森:“……”

凌晨一醒来就在迷糊状态开怼是吗。

大可不必。

他给蜜糖宝宝穿好她的小熊毛绒拖鞋,然后忿忿地拉了一下她毛绒拖鞋上的熊耳朵。

蜜糖宝宝:“你干嘛拉我耳朵。你不准拉我耳朵。”

……果然还在迷糊状态。

洛森直起身,揉搓了一下她的头顶,将其揉成了更加放飞自我的狂乱造型,再心满意足地收回了手。

“这不是你的耳朵,蠢宝宝。这是熊耳朵。”

“哦……”

“走吧,我送你回床上睡觉。”

“唔……”

蜜糖宝宝踩着毛绒拖鞋,裹着毛毯,顶着放飞自我的狂乱头毛,亦步亦趋地被推走,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一团亦步亦趋的毛茸茸。

当她被迷迷瞪瞪地推过客厅的沙发时,安娜贝尔突然一个激灵,稍稍清醒了一些。

“你没在我旁边睡。”

她看着沙发上略显凌乱的枕头与毛毯:“你干嘛悄悄跑出来睡沙发?”

洛森揽住她肩膀的手紧了紧,一截荆棘暗暗爬上沙发靠背,收起了茶几上燃尽的烟。

安娜贝尔则听见男友很无奈地叹了口气:“做戏总要做全套,蜜糖宝宝,全法师界都知道我今晚应该睡在棺材里,原本在你公寓留宿已经很冒险了,如果再大张旗鼓地睡你的床……”

“那睡我的沙发就不会被怀疑吗?”

“呃,你可以解释为你的朋友……”

“我这间公寓只有你来过,我这间公寓的沙发也只有你睡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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