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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事不用谢方叔说,程元凤自是知道。

淳祐十一年,谢方叔任左相、吴潜任右相,两人之间有些权责冲突、分朋植党,惹得官家大怒。兴昌元年正月,吴潜罢相。

之后,董槐任右相,此人刚直,弹劾丁大全,反遭其噬,被放逐出临安城,程元凤始任右相。

昨日官家召见谢方叔,意思也很明显了。

——你谢方叔先是与吴潜党争,朕信重你,连换了两任右相,但你没完没了是吧?又要和丁大全搞党争,在宫门上题字骂朕亡国之君?逼迫朕?

果不其然,接下来,谢方叔又道了一句。

“官家问我,欲为独相否。”

程元凤微微一凛,叹道:“言重了。”

谢方叔叹道:“阎妃、董宋臣等人日日向官家哭诉。我等外臣,有口也辩不清……”

程元凤沉吟道:“事已至此?题字之人找出来否?”

谢方叔道:“已命临安府严查,但全无头绪。”

“有宫门题字之本事,岂是好查的。”

“是啊。”

“不如……”

程元凤使了个眼色。

谢方叔摇了摇头,道:“不妥,若定案之后,再被翻了案……不妥。”

两位宰执又是一声长叹。

“原以为位登宰执可放开手脚振兴社稷,未想深陷朋党交争,不能自拔啊。”

“为之奈何?历任宰相谁非如此。”

“是啊。”谢方叔道:“先帝时,开禧三年,史弥远槌杀韩侂胄;嘉定四年,殿前司、步军司军官谋杀史弥远,未成;嘉定十四年,殿前司军官再次谋杀史弥远,又未成。

今上即位,史弥远、史嵩之叔侄相继专权,一场端平之败,局势更坏。淳祐四年,杜范终于拜相,驱逐史嵩之党羽,短短一年,史嵩之接连毒杀右相杜范、工部徐元杰、临安知府刘汉弼,骇人听闻!”

“慎言。”程元凤道:“毒杀之事尚无确凿证据。”

“确凿证据?”谢方叔道:“史嵩之得知杜范平素嗜书如命,以毒药涂于书籍,叫人献去,杜范旦夕翻阅,毒气蒸目而亡。人证物证俱在,还要何证据?!”

“陈年旧案,罢了吧。”

谢方叔道:“可这相位争斗之烈,却可见一斑。”

程元凤点点头。

谢方叔道:“我只盼能为社稷谋实事,实无意党争,宰执亦非我所愿,当年是诸公以‘宰相须用读书人’罢了赵葵相位,我不得已而拜相。”

“是。”

“我与吴潜,虽有政见不合,绝无私怨。”

“是。”

“董槐遭丁大全迫害,我竭力保全。”

“我明白。”

“但在群臣眼中,我终日勾心斗角;在官家眼中,我排除异己,欲为独相。”

程元凤劝道:“不必如此,事或有转机……”

“去相不远矣。”谢方叔颓然长叹。

叹罢,他指了指公房中的一叠叠公文,那皆是他呕心沥血拟出的治国良策。

“我非为个人前程,所虑者,边境战乱不止,田地日渐荒芜;治内人丁增长,兼并愈演愈烈。

所虑者,权势多田之家,赋税、劳役不容以加之;少田之民无以为计。

所虑者,两淮尸莩于野,西蜀白骨如山;临安犹只闻管弦钟鼓之声。

我所谋者,官家勿因贵近之言而动摇初意,臣僚勿因私怨争斗而废良策,则天下幸。

然则,为相不能一展抱负,终日蝇营狗苟,那不如归去罢了。”

谢方叔这么长一番话说完,程元凤终于没了耐心,抛出了今日过来的真正目的。

“今岁四月,我与贾师宪派了一批人北上开封……”

谢方叔惊讶了一下,道:“为了赵葵说的那份情报?”

“是。”

“你们糊涂!糊涂!一旦……”

“此事是官家应允……”

谢方叔大怒,喝道:“若再来一出端平入洛,你担得起吗?!”

程元凤道:“情报已经拿到了,但北上之人出生入死回来,却被丁大全捉了。”

“拿到了?被捉了?”

“确认拿到了,赵葵所言不虚。事已成,你我再争执也无益。”

谢方叔问道:“丁大全要争功?”

“是。”程元凤沉吟着,又道:“此事本是我与贾师宪谋划。如今,人已归,贾师宪却不告知,反遣人盯着我的宅邸,不让他们与我接触。”

“贾似道……欲独占功劳?”

“是。”程元凤叹道:“丁逼迫甚急,贾不可靠。我唯有来找你。”

谢方叔沉吟不语。

“丁大全与北面有所勾结。”程元凤提醒道:“淮右、袁玠。”

谢方叔已完全明白了程元凤的意思,终于叱道:“丁大全好大的胆子!”

“当务之急,该将人救出来,加上情报,便是铁证如山。”

说到这里,程元凤脸一板,郑重道:“忠义之士浴血归来,反遭奸党迫害,此事便是闹到御前,我也与丁大全斗到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