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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奔,县尉找你。”熊山道,“跟我来吧。”

“是。”杨奔行了个军礼,跟着熊山走着,同时有一个自信地昂了昂头的小动作。

熊山按着刀,边走边问道:“你会蒙语?”

“会一点点。”杨奔道:“跟胡勒根学的。”

熊山也知道这件事,去年年末李瑕俘了一个叫“胡勒根”的蒙古人,让他养马,偶尔也教他们一点蒙古语。

但庆符军二月中旬就出发南下大理了,一共也没学多长时间。

一群人平日里只会说“额秀特”“额杜”“巴累”“额煞”这样的粗话,没几个敢拿蒙语糊弄敌人。

熊山瞥了杨奔一眼,道:“你倒是上进。”

“在我看来,是同袍们都太懒太笨了。”杨奔淡淡道,神色颇为傲气。

他的姿态与李瑕稍有几分相似,但却又大不相同。

李瑕有傲骨,却无傲气,从没有鄙视他人而彰显自己的时候。因此说他傲的往往都是希望他顺服而不得的上位者,或是想与他亲近却感到疏离之人。

杨奔的傲则是一种……瞧不起所有人的自命不凡感。

不过,他是真心的,他向来把这种感觉诚实表露出来。

熊山就能感觉到,哪怕打杨奔一顿,杨奔还是打心眼里瞧不起他。

他也懒得多说,领着杨奔到了县尉面前。

“县尉,人带来了。”

杨奔抱了抱拳,见李瑕正在与洪阿六说话,不由暗想,看来这是要谈自己临机应变、化解矣格怀疑一事了。

可惜李瑕到现在才看到自己的才华。

“你为何敢殴打什将?”李瑕开口问道。

杨奔道:“洪什将中了陷阱以后大喊大叫,引得敌人怀疑。”

“你违反军例,一是以下犯上,二是擅自行动。我要罚你,你可服气?”

“服气。”

“那就由熊山依例罚你,再当众向洪阿六道个歉。”

杨奔微微一愣,有些不情愿,他认为该是洪阿六向他道谢才是。

“县尉,洪什将也违反了军例。”

“对,我已经罚过他了。”

杨奔只好深吸一口气,耐着性子向洪阿六,道:“什将,我打了你,向你道歉。”

洪阿六连忙摆手,道:“没事没事,当时多亏了你。”

如此之后,杨奔抬起头,看向李瑕。

该罚就罚,该道的歉也道了,接下来该是重用他的时候了,这才叫名将风范。

李瑕却是道:“熊山,带着两人一起去受罚。”

杨奔不由愣住。

“县尉?”

“嗯?”

杨奔:“……”

他缓了一口气,问道:“县尉接下来是打算佯攻善阐?”

“这不是你该过问的事。”

杨奔问道:“为何?县尉治军,不该唯才是举吗?”

“确实该唯才是举。”李瑕道,“你认为什么是‘才’?”

“我通兵法、懂操练,擅武艺、箭术、马术,临机善断,且矢志抗蒙,为何却始终屈居于这些乡野匹夫之下?”

“但在我看来,士兵的‘才’最重要的一点是,服从命令。”

杨奔又是一愣,昂起头道:“我不服。”

“不服就打到你服。”

杨奔竟不知说什么才好。

洪阿六拉了他一下,他挣扎开来,道:“我操练最刻苦,打仗最拼命,你却总是针对我?”

“熊山,去把你这一队的功劳簿拿出来,给杨奔核对清楚,立了多少功,犯了多少过。若有错漏再来找我说吧……”

熊山于是带着杨奔下去,却是没再来找李瑕多说,想必是那功劳薄上还真就没什么错漏。

……

杨奔说不上是讨厌还是喜欢庆符军。

世上每支军队往往都会有些主将的性格。

比如,吕文德的吕家军,被时人称为“黑炭团”,早年多是樵夫、炭农组成,勇猛有余也是大大咧咧,后来吕家发迹,吕氏子弟珠玉锦绣之气,黑炭团的大大咧咧就更加“豪爽”起来。

庆符军就有点像李瑕,在杨奔眼里就是“无聊”“乏闷”。

旁人是感觉不到的,洪阿六、刘秃瓢每天凑在一起就嘻嘻哈哈,杨奔感受到的“乏闷”是指它打仗时的作风,以及升迁的体系。

庆符军就像李瑕手里那柄铁剑,冰冷、坚硬、沉默。永远都是一板一眼。

李瑕那个人也是那样……

李瑕甚至还显不够,领兵时话越来越少。

杨奔有时觉得自己受不了这些,他不是那种迟钝的乡野人,有军饷领就把嘴咧到脖子。他有打仗天赋,可惜,不被需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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