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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曼娘只拿一双老眼盯着赵与芮,不多时,赵与芮又低下头来,不情不愿应了一句。

“是。”

“那婢子愿意?”

“不记得了。”赵与芮应道,之后又摇了摇头。

全曼娘深吸了一口气,道:“堕药,谁下的?”

“那贱婢自弄来的方子,孩儿见机早,摁着她的舌头让她吐出来。”

全曼娘又问道:“如何与李家闹成那样?”

“李歆自病死了,不知哪个与李仁本嚼舌根,冤是孩儿逼死的。”

“不是你逼死的?”

赵与芮一愕,道:“她病成那般模样了,还能活几日?如何怨得到我?是李仁本纠缠不休,查我、逼我、死活要坏了皇兄收禥儿为嗣子的好事……”

良久。

坐在那的老妇人长长叹息了一声,喃喃道:“一场姻缘闹到如此地步,这仇怨是结大了啊。”

“那又如何?母亲啊,孩儿句句属实,禥儿是皇兄唯一的血脉,此不争之事实!李家还剩谁?一个没实权的蜀帅,一个躲躲藏藏的懦夫,早晚……还能闹出多大动静?”

全曼娘拍着膝盖,缓慢地又交代道:“等禥儿来下聘了,将黄氏带出来,让她也见见她的儿子吧。”

“母亲?”

“当娘的,总归还是得帮儿子一把……”

……

楼阁下,那下聘的热闹气氛还在持续,却传不进忠王生母黄定喜的那一方院落。

黄定喜将头埋进李墉怀里,眼中的泪水已滚滚而落。

“不是的……不是四郎对不住奴婢,我一直知道四郎当初没看上我……是我对不住王妃……他当着王妃,当着王妃……我哭得厉害,王妃起身想救我……被推倒了……血……满地都是血……后来,老家主来送行时,我不该说的,我不该说的……”

……

“吴潜!”

赵昀怒叱了一声,一脚踢开地上的碎瓷,喝道:“朕以国事托你,莫辜负朕的信重!”

“陛下若立忠王,大宋必亡,那臣才叫愧对陛下的重托!”

殿内没有别人,只有这君臣二人。

许久之后,赵昀走上前,声音却是缓和了不少。

“你抬头看看朕,吴潜,你抬头看看朕……”

吴潜缓缓抬头,看到了赵昀抬手指了指头上的白发,指了指眼边的皱纹。

“你看朕,有多老了?你知道朕有多累?三十五年,三十五年!更化改制、灭金、收复三京,防范蒙古……你们说朕怠政?朕怠政?这一年来发生了多少事?蒙哥攻蜀,忽必烈攻淮,阿术打穿了西南半壁,北面的招降信一封又一封,调请钱粮的奏书一封又一封,宗文瑞案才罢,丁大全案又起,才换相,贾似道要行公田法,你要查鄂州议和,淮东战事又起!朕怠政?朕若怠政,二十年前就儿孙满堂了!”

赵昀说到这里,已是双眼通红,两行浊泪顺着眼角流下来。

“陛下……”吴潜大哭不已。

“你别哭朕,朕不值得你哭,在你眼里,朕就是个昏君。做得再多,一天不上朝你便要说朕耽于酒色。但今日,实话与你说一句……朕也累,也盼着你能为朕分担,莫再添麻烦,去把枢密院积压的文书处置了,顾好淮东战事。朕信重你,旁的不必再说。”

“陛下,老臣愧对陛下,愧对陛下……但只有这一桩,国本事关大宋江山社稷。老臣年近七旬,绝无私心,唯请陛下于宗室……”

“朕不要宗室!”赵昀大吼一声,“三十五年,三十五年!朕落到这种孤寡地步,你还要逼朕?”

“宗室中……”

“够了!是你们逼朕立嗣的,奏书之上,白纸黑字,一字一句都在告诉朕,不会再有子嗣了,年轻时诞下的子嗣尚且养不活……养不活……你知道朕有多苦吗?知道吗?!朕死心了,终于死心了……如你们所愿,立嗣、定国本,已经如你们所愿了!朕唯一的嗣子,你还要苦苦相逼?!”

赵昀俯下身,按着吴潜的肩头,又质问了一句。

“你便是铁石心肠,也不该逼迫朕到如此地步……莫教你我君臣恩尽。”

吴潜抬起头,老眼有些犹豫之色。

三十五年的君臣相伴,风风雨雨,他知道眼前的君王心中有苦。

从宗室中来,操持了一辈子,最后再将一切还给宗室……赵昀真心不愿如此。

何况还有嗣子。

吴潜能够理解。

有一瞬间,他也心软。

天子已当面洒泪,为臣者如何能不心软?

但他又想到了赵禥……

从而想到了晋惠帝。

生灵版荡,社稷丘墟……

吴潜终还是开了口。

“臣非铁石心肠,唯有一桩秘闻,不敢告陛下,又不敢不告陛下,请陛下赐臣死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