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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昭成叹息一声,上前接过那些公文,道:“你肯认我是‘家兄’,我很开心,但我的婚……”

“我问过严云云了,她不愿嫁你。”

李昭成愣了一下,只觉这话很是戳心。

李瑕道:“她与韩老商量过,打算招个入赘的,不需多大能耐、家世,能安贫乐道即可,她想要那种,替她打点家事,老老实实,有点迂笨的老男人,你明白?”

“其实。”李昭成缓缓道:“我只想开个酒楼,做……”

李瑕没工夫听他慢慢说,径直道:“你以为你合适,但你不合适。你那是年少未经世事,而不是迂笨。你会有太多成长,那以后是否还能一如既往?严云云不会拿后半生去赌你往后如何,人家没工夫跟你赌,又凭甚跟你赌?她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掌握自己的命运,跟你好了,将她努力得来的一半命运凭白交付未知,怎可能?”

话到这里,李瑕目光看向窗外。

说的虽是李昭成与严云云之事,但他与刘黑马又何尝不是如此?

但李瑕还是道:“她不可能看上你,死心吧。”

李昭成只觉心痛。

李瑕不理会他这种心痛,又道:“她看你相貌好,与你好了一次。但相貌这种事,也就这一点作用了。之后的,看的始终是人本身……”

“二郎别说了……别说了……我懂……”

李昭成背过身,吸了吸鼻子,努力保持着语态的平稳。

“但让我平静一阵子可好?我暂时,实在不想娶刘家女……”

“想多了,刘黑马也不会答应将女儿嫁你,去忙吧。”

……

“刘黑马绝不可能答应,何必杞人忧天?老道早便说过,你为人须洒脱些。”

郝修阳转身,自书柜中翻出一本《抱朴子》递在李昭成手里。

“借你了,修身养性吧。”

李昭成接了经书,无奈地叹息了一声,道:“在二弟面前,总觉……我仿佛稚幼小儿。”

“他那人……”

郝修阳喃喃了一句,也不知该怎么说李瑕,最后搓了搓手臂。

“真冷。”

他家里雇了许多个侍女,但担心说话时被她们听到,李昭成一来,他便让她们都退下去,许多事便要自己做了。

此时已是入了夜,冷得厉害。郝修阳出屋,拿铁钳子钳了一块煤炭搁进炉子里,又拿起一壶酒温着。

“看看这煤炭。”

“样式倒古怪。”

“蜂窝煤,你去临安之前还未制出来……天冷了啊,没点东西取暖,人该受冻了,尤其是老道这般老迈。”

郝修阳也有感慨,拿了毯子披在身上,倚在火炉边,有许多话想谈,一时又不知如何谈起。

“刘黑马、关中、煤炭……李节帅这人,心里事多……如何言之呢?便谈这取暖吧,汉代以来虽有煤炭,终是少,百姓入冬须伐木取暖。

关中之地,山林渐减,祖宗时严禁伐桑,四十二尺为一计,三计以上,死罪。大宋承平年间,每逢入冬,三司出炭数十万减半价以济贫民……”

话到这里,郝修阳指了指火炉里的蜂窝煤。

“小物件,做出来不难……李节帅往临安前,给了老道这厚厚一摞文稿,有些难造,如这般好造之物也多。难的,是要如何给每家每户用上。

老道花费两月光景,在华蓥山勘到有煤,然如何?田地需人种、水利需人修、道路需人开、铁石需人采、采回来需人制……样样需人,而人,得吃饱饭,先得种上田。蜀地只这些人口,而老道手底下又有几人?

其中难处,远不止这些。

入冬取暖,仅有这煤炭,不足矣,还须有衣裳,葛、麻、蚕丝不足保暖,李节帅言须在川蜀广种棉花,所谓‘径从南浦携书笈,吉贝裳衣皂帽帷’,吉贝裳衣,他称‘棉衣’,早已有之,推行却难。

派人往南边寻了吉贝种子,四个月光景归来,倒是有了种子,待来年春耕,也不知几家又愿将土地改种棉花?

老道手里这一摊子事,利于民,必是利于民啊。早日开始做了,明岁稍解南郑县城百姓之寒,两三载稍解汉中百姓之寒。六七载,或稍解川蜀百姓之寒。然无一二十年光景,改不了国势。

李节帅之所以欲取关中,老道能明白,关中有牛羊马匹,此为畜力,有羊毛、有煤炭、有人口,还有功劳名义威望,皆他急求之物。取了关中,他又欲取山西,以求有开采好的煤山铁山。

而李节帅有的这些东西,蜂窝煤、棉衣,以及他这份济民之心,亦该是关中百姓所需之物。

可惜,他没这份兵势,故而他想拉拢刘黑马……成不成的,老道不懂,今夜只感慨他心中事多。就任一方,衣食住行,样样都不简单。”

听着郝修阳这长长一段感慨,李昭成颇觉惭愧。

有些事,往往是地位决定想法。往年,只想开个酒楼,如今因为李瑕,他的志向便有些不同了。

“既如此说了,娶刘家女便是。”

“哈,老道说了,刘黑马不可能将女儿嫁你。”

郝修阳哂笑一声,拿起一旁的一堆木制零件摆弄起来。

李昭成知道这是什么,接过一块木头,拿小刀雕刻起来。

他手很稳,雕得很细致。

过了好一会,赦修阳已坐在躺椅上睡着了。

李昭成心想着严云云之事,不愿回家独自待着,依旧坐在那雕刻着这些木头,偶尔起身去添了些炭火。

一整夜便这般过去。

待天明,郝修阳醒来,已不见了李昭成,想必又是去处理文书了。

他转头一看,见案上那几组模器已然做好了,拿起来看了看,叹息了一声。

“等节帅来工坊巡视再谈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