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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必须再回陇西,因为精锐兵力都在那边,得从天水发动攻势,而非从大散关。

但要取关中,依旧是得收服刘黑马,否则一座座城池攻打过去,川蜀承担不住这样的战事……

这边闲适了半日,便有消息传来,说是史俊已派人报捷。李瑕便知道,在汉中待不了太久了。

“对了,明月帮我写封招降信吧?”

“怎样的招降信?”

“遇到了一个敌手,这次打算学学他的做法,打仗前先遣使占据道义。”

高明月有些懒洋洋的,问道:“叫安安来帮你写好不好?她词藻很好。”

……

“我打算在十余日后,遣俘虏走陈仓道,将这封招降信递给廉希宪。目的有几个,一是,让他知道刘元礼被全歼了,且以为我正在汉中,到时我正好从天水出兵,打他个措手不及;二是,让关中官员、士绅明白,我王师入关中,不愿让战火波及百姓,奈何廉希宪不降;三是让北面官员怀疑廉希宪与我有交情,算是离间……”

唐安安在厅上铺开笔墨,执着毛笔,认真听李瑕说着,问道:“郎君并不想真招降他吗?”

“想,但我说得天花乱坠,他也不会降的,故而只能达到这几个目的。”

“好。”唐安安又问道:“是以郎君的名义,还是以宋廷名义招降他?”

李瑕道:“我没让吴潜、陆秀夫这样的大才子帮忙写。”

“明白了。”

“当然,也不要说得太明显,以免廉希宪反过头来陷害我。”

“好。”

“我来说,你帮我拟,化作厉害些的文辞。至于开头的称谓,你帮我拟吧。”

李瑕说着,踱了几步,沉吟着说起来。

“廉希宪,你出身回鹘,改汉姓,学儒学,才名播于北地,治理关中也可称得上关心百姓疾苦,又施谋用略,败浑都海大军,实有开国重臣的能耐,想必也是心怀大志……”

唐安安柳眉微蹙,下笔飞快。

“公蕴经国之学,展命世之才,安民养士,定秦陇民心,代谋制胜,平浑都海之乱,实具开国手段者,必存丰功钜业、光耀金石之志……”

李瑕说完了这几句,语气渐渐不同。

“以你的才学,若能遇上汉高祖、唐太宗这样的明君,辅佐他平定四海,建立功业,你也可以成为萧何、张良、房玄龄、杜如晦这样的名相,得青史所载、后世夸赞。奈何你明珠暗投,投靠了忽必烈。

忽必烈说要行汉法,却连汉语都不会说,并非真心仰慕汉学,那所谓的‘祖述变通’,徒有其名,其人之虚伪可见一斑。他信道、信佛、信儒,仿佛什么都信,但其实他什么都不信,所求的,唯有自己的权力而已。

相比历代开国之君,他不过是出身于铁木真孙辈,借祖上屠戮的万万性命而成势,欲窃中原。然他既背弃了族人,行汉法又不肯彻底,心思反复,连自己是谁尚且不能分清,如何称得上明主?我敢断言,他并非真有建立煌煌伟业的志向……”

李瑕话到这里,皱了皱眉,交代道:“这一段,你要帮我引经据典,骂出气势来,要有姚枢给我的信上骂宋廷的气势。”

唐安安一介小女子,却要执笔骂北地皇帝,很担心弱了气势,但总之是顺着李瑕的话写。

李瑕又道:“可以预见,你竭尽全力,为忽必烈建立的一个王朝,不仅不会有汉唐之盛,往后史笔评说,后人只会觉得它连只存半壁江山的宋也不如。

没有人会视你为萧何、张良。你廉希宪之名,将于史书上寂寂无闻,后人知斗蛐蛐的贾似道,也不会知你廉希宪。你这毕生恢宏志向,能有几人知?

由此观之,你是败者,败得彻头彻尾。你的才华被辜负,你的功绩被抹杀,应当的。因为你的志向与你的所做所为,已完全相悖。”

李瑕停了停,郑重其事又补了一句。

“这里,要再加一个‘惜哉’、‘哀哉’。”

良久,唐安安的纤纤玉手停下,回看了一遍自己写的,犹觉少了几分气势。

她略一思索,又执笔写上了半阙七十余年前流传下来的词……

“尧之都,舜之壤,禹之封。”

“于中应有,一个半个耻臣戎!”

“万里腥膻如许,千古英灵安在,磅礴几时通?”

“胡运何须问?赫日自当中!”

……

半个月后,大散关以北,蒙军大帐。

“仲民竟还未到吗?”

廉希宪与刘黑马对坐着,脸上皆有些忧虑之色。

时值盛夏,刘黑马披着厚甲,额头上已盖了层汗水,沉声应道:“算时间,无论如何,他已该杀到大散关背面了。”

廉希宪掐指算着,眼中担忧之色愈来愈浓。

之所以敢派刘元礼去,一是因为无奈,二是因为蒙军并非初次这般深入敌境,三是在他想来,只要攻破大散关,至少不会损兵折将……

然而到现在,大散关还久攻不下,他已渐渐意识到不好。

“若事有不妥,我愧对刘公啊。”

刘黑马脸色一变,闭上眼,稳定了情绪,摆手道:“许是五郎贪功,先打了汉中……”

廉希宪正要开口,忽听帐外有高喊声传来。

“报!大散关遣使求见……”

廉希宪起身出了帐,目光看去,有人正向这边蹒跚而来,未披甲,头发散着,狼狈的模样。

之后,刘黑马也出了帐,脸色剧变。

他分明看到,来的正是刘元礼身边的副将萧全。

而看样子,萧全分明被宋军俘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