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济南西城外,蒙军大营。

张弘范巡视过战场,策马赶回营中,听亲卫禀报了一句“李家郎君来了,正在帐中等候”,他遂连忙赶向大帐。

帐帘一掀,一个年轻人已起身。

“九郎。”

“德卿兄。”张弘范上前,道:“你攻下淄川了?如何?家小可安好?”

“已攻破淄川,救出我的家眷。”李恒笑应道,“淄川已定,赶来增援,就数百人马,旁人瞧不上,想在九郎这里下营。”

他年纪在二十六七,面容俊秀,举止贵气,穿着一身蒙军的戎服,算是蒙古将领中最文雅的面貌了。

李恒是西夏王室后裔。

虽说西夏灭国最惨,王族屠戮殆尽、宫殿尽数销毁、王陵掘地三尺……但也有一只漏网之鱼。

早在夏神宗在位时,西夏一边受着蒙古劫掠,一边还依附着蒙古、穷兵黩武地去帮蒙古攻打金国。

当夏神宗命太子李德任统兵打金国,李德任坚持联金,拒不领兵,夏神宗气愤,一举废掉了李德任的太子之位,把他囚禁在灵州。

后来,蒙军攻破灵州,李德任不屈就死,当时他儿子李惟忠才七岁,也想追随父亲殉国。

蒙古宗王、铁木真的弟弟合撒儿见了,收养了李惟忠。

合撒儿死了之后,次子移相哥最为显赫,李惟忠也追随着移相哥立了功劳,被封为淄川的达鲁花赤。

李恒是李惟忠的次子,从小就留在移相哥王府当人质,被王妃当作自己的儿子一般抚养长大。

他年长之后回到山东,去年发现李璮准备举旗造反,随李惟忠弃家而逃,到燕京告状。此番也算是表了忠心、立了功劳。

李璮恼怒李家父子行径,遂将其满门押于淄川狱中,李恒这次便是领兵救出家眷,再来围攻济南。

此时李恒说完了这些经历,张弘范也是唏嘘。

“德卿兄忠于国事,陛下必不薄待。”

“不谈我了。”李恒摆手,把话题转到张家身上,道:“听说,你六哥击败了宋军,收回了亳州与河南诸城?可喜可贺。”

“是啊。”张弘范笑道,“六哥一向有大本事,又听父亲话。”

他已在帐中翻了一会,没找到酒,招过亲卫去别处拿一坛来。

“九郎呢?攻城也有数月了,可有斩将夺旗?”

“没有。”张弘范径直摇头,摊开手,道:“一滴血还未沾。”

李恒指了指他,笑骂道:“帐中无酒,我看你未曾懈怠。”

“有酒有酒,你看,这不就来了。”

张弘范大笑,接过亲卫找来的酒,坐下,给李恒倒了一杯,道:“德卿兄前阵子在淄川,怕还不知济南这边的战况,我来给你说说。”

“多谢。”

“史帅赶到济南之后,与合必赤宗王商议,认为李璮诡计太多,且兵马精良,不宜强攻济南城,当围城困死李璮。所谓‘以岁月毙之’,这是稳操胜券的打法。”

李恒听得懂。

打李璮与打阿里不哥不同,没必要损兵折将,因此诸路世侯都想保全实力,这也是为何需要史天泽来统一指挥。

能保证众人的利益,才能得到众人拥护,史天泽懂得这道理。

“稳操胜券。”李恒笑道:“那更重要的就是……看谁能分到功劳了?”

“是,只看谁能分到功劳。”

两人会心一笑,碰了碰酒杯。

李恒抿了酒,向帐外看了一眼,评价道:“你守的这地方不错,李璮很可能会从此突围,少不了你一份功劳。”

“史帅待我不错。诸路军中,只有史格那道防线比我更好。”

“史格在哪?”

“西南,扼守历山一线。”

李恒点点头,道:“确实是李璮最有可能走的方向。”

“史帅的亲儿子嘛。”

张弘范往前稍倾了倾,道:“到了济南,我才知道父亲真是老谋深算……我出战前,他便告诫我要找‘险地’驻营。”

“哈哈,家有一老,如有一宝。”李恒大笑。

哪有甚险地?

这里不是在打仗,是一场分润功劳的宴席,是诸路世侯把年轻一辈的子弟拉出来亮相的一次机会。

张弘范话锋一转,却道:“这两个月李璮已开始突围了。但,他一次都没有攻击我的防线。”

“哦?李璮畏惧九郎之名?”

张弘范大笑,颇为张狂。

然而,他眼里却没有笑意,稍微笑了一会便停下,肃容道:“不闹了。我还不至于中了这样浅显的骄兵之计。李璮欺我年轻,当我不会领兵,以为一直不来攻,我的士卒一定会心生懈怠。”

李恒道:“我等他来吃个大亏。”

聊到这里,大雨倾盆而落,帐内的地上也满是雨水。

张弘范连忙去冒雨去抢修防事。

到了夜里,便听士卒说,史格依托河涧修筑的防御工事毁了,木栅全被冲垮了。

张弘范自语一声“来了”,遂向李恒道:“德卿兄是否到史家大郎处下营?”

“不了,我只这点人马,在哪都是一样的。难得能与九郎并肩作战,九郎不嫌我分润你的功劳便好。”

“自是不嫌。那今夜便看史格独领大功。”

是夜两人抵足而眠,半夜,果然被动静惊醒。

“报!李璮夜袭南面史将军大营了……”

“下棋吧。”

李恒道:“等等战报,看史格如何应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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