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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光大亮。

李璮基本已失去了突围的机会,济南在重重围困当中又渡过一日,而粮食早已见了底。

驻扎于城西的张弘范却是深深皱起了眉,眼神疑惑起来。

“没找到?”

“是,末将搜遍了附近所有能藏人处,并未找到王荛。”

“十弟没派人过去?”

“没有。九郎,若说可疑,有没有可能是李恒的人……”

张弘范抬手打断了下属的话,摇了摇头道:“不必怀疑德卿兄,他既能出奔状告李璮谋逆之事,岂有私放逆贼的可能?”

“那王荛……”

张弘范思来想去,喃喃道:“许是退回济南城了吧。”

……

这日之后,李璮的部下已开始纷纷出逃。

有些逃出去了,有些没有。

张弘范对此松了一口气,意识到张弘正说的是对的,只要李璮不能逃脱,逃走几个小鱼小虾确实算不上大事。

李璮与宗王塔察儿尚且有联姻,北地世侯之间更是盘根错节,难免是要漏走一些人。

法不责众,睁只眼闭只眼也就过去了。

兹当是加快平定李璮之乱。

济南已出现了人相食的情形,李璮败亡,确实不远了……

……

九月二十日。

城溃。

李璮也心灰意冷,放弃了突围。

他竟是在济南府署当中登楼眺望,题了一首词。

“腰刀首帕从军,戍楼独倚间凝眺。中原气象,狐居兔穴,暮烟残照……”

王芝缓缓走上楼阁,目光看去,正见李璮在墙上挥笔写下这五句。

举目望去,中原沦陷,被胡虏鹊巢鸠占,而她丈夫继承了一代豪杰伉俪的抗争之志。

天下皆折腰,唯他还在抗争……

“世变沧海成田,奈群生、几番惊扰。干戈烂漫,无时休息,凭谁驱扫?”

百姓受尽了战火,不能休养生息,还有谁能驱逐胡虏,收复中原?

今日事败,还有谁?

王芝是不知还有谁的。

她目光看去,只见李璮写到这里,手已有些颤抖。

他虽还未回头,她却能从他的背影中读出悲怆。

“眼底山河,胸中事业,一声长啸。”

李璮没有长啸,停顿了好一会之后,方才写下最后一句。

“太平时、相将近也,稳稳百年燕赵。”

写罢,又喃喃自语了一句。

“凭谁驱扫?陇西年少,百年燕赵……”

丢开笔,李璮转过头,看到妻子,愣了一下,表情中有种穷途末路的潦倒。

王芝拿出一把匕首递在李璮手里,道:“妾身不敢动手,由相公来吧。”

李璮没说话。

失败的男人无话可说。

他抱着妻子,用匕首捅穿了她的后心……

手刃了几个妻妾之后,李璮去了大明湖,他跳下水中,向湖心走去。

才走到水及腰处,一人从后面冲上来一把拉住李璮。

“相公何必如此?!”

李璮转头看去,见这幕僚已十分老迈,他只记得其人姓黄,却已忘了其名字。

因其也就是个平庸之辈。

除了岳父王文统,李璮身边又哪有甚高明的文人?

“放开……”

李璮魁梧强壮,只怕一个动作便要将这黄老先生震飞。

之后却又听到一句话,正说到他心槛里。

“相公为天下不平,因而举事,何必自损?!”

李璮一愣。

既是为天下不平,岂可独自一人受死?

今日自损,正如了那些世侯的意……

一念至此,他忽然大笑,转身登岸,任由蒙军俘虏。

……

这样俘获李璮,其实有些出乎史天泽的意料。

他思来想去,不得不向宗王合必赤建议不必将李璮押往燕京,在济南杀掉为好。

这次的整个平叛过程实际上是由史天泽指挥的,合必赤作为名义上的统帅,平时很少干涉战事,但此时却是用蒙古语反问了一句。

“为什么要现在杀掉李璮?”

史天泽默然片刻,最后用蒙古语答道:“为了安人心。”

“安谁的心?”合必赤又问。

史天泽不答。

合必赤等了一会,之后环顾了满堂的世侯将领,拍了拍肚子,道:“好,那就杀了。”

诸人松了一口气。

合必赤继续拍着肚子哈哈大笑,仿佛就是个粗莽的草原人。

他眼中却是掠出一抹狡黠,忽然喝道:“把李璮押来,本王审过便杀了!”

这一句话,诸路世侯皆惊。

再转头看去,只见已有蒙军士卒抱着一个装满信封的匣子过来。

于绝大多数世侯而言,真正难打的一仗……此时才刚刚开始。

但也有人低下头,暗自冷笑。

“想追究?北面阿里不哥未平,关陇新败于李瑕……我看到最后能追究几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