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叹的不是杨大楫。

在以前,世侯家中很少有这种权力之争,因为大蒙古国在不断外扩,只需有本事,根本不需在家中争权。

如今有了三个大变化。

一是李璮之乱后,忽必烈开始削世侯之权,这做法可谓是亲手挑起了世侯家族内斗。

二是蒙古汗位之争未歇,黄金家族兄弟争斗,诸王纷纷站队,上行下效,内斗愈烈。

三是李瑕侵占关陇、河西,导致外扩之势被遏止;这次仓促讨伐李瑕,却又临时撤退,人心纷乱,更加引发了内斗。

如果外敌不强,这种世侯家族中的内斗是好事。

但李瑕显然正在紧盯着这件事做文章,决心要借机搅动波澜了。

许衡意识到,回京以后必须劝忽必烈再次改变削弱世侯之权的策略了。

回过神来,他接着杨文安的话,随口评价了李瑕一句。

“精于暗杀,擅于教唆,一个刺客、间谍出身的豪强,终究是上不得台面。”

“是。”

在杨文安眼里,李瑕与忽必烈的区别其实不在这里。

区别在于,忽必烈有三代人的积累,成吉思汗、拖雷、蒙哥积累下的底蕴,只能用可怕来形容。

李瑕没有。

再加上忽必烈更大方。

就这样,别的什么都是虚的。

他不介意李瑕刺客出身,但也不理会什么名节、什么情怀。

向许衡告退了,杨文安又向灵堂走去。

杨文仲正跪在那儿。

“大哥。”

“你随我来,有话要说。”

“又是这样。”

“走吧,莫当着叔父的面谈。”

……

兄弟二人走上了望台,不惧有人能听到他们的谈话。

杨文仲背对着杨文安,道:“我可能会杀了你。”

“大哥若杀我,叔父的心血也就毁了。”

“你还知道叔父的心血?”

“投降那一夜,在大获城,叔父与我们说的,不是吗?既然选择了这一条路,就必须走下去,保家族长荣。”

杨文安说着,扶着栏杆看向夜空,他并没有防备他的兄长,叹息一声,又道:“李璮之乱平定后,有人与兄长说过吧,陛下有意提拔些年轻将领,他不放心叔父啊,尤其是离李瑕这么近。”

杨文仲不答。

“大哥能猜到是我,又是这个反应,说明身边也有陛下的人,那该能理解我。”

“怎样都好,你不该杀叔父。”

“父亲战死那年,大哥是七岁吧?”

“嗯。”

“我不认得父亲,只记得叔父说他忠烈。这份忠烈说了一辈子,到了投降那日,又换成了保全……”

“这不是你对抚养你的至亲动手的理由!”

“是叔父与我说的,他说顺势而为,于是我们背弃了叔父说了一辈子的忠烈去顺势而为,结果呢?蒙哥却死了。逃出川蜀的一路上,只好又说我们杨家不再当宋廷的狗了,看看那些蒙古世侯是过得多好,我们为宋廷卖命太不值了。大哥记得吧?叔父很羡慕世侯,希望杨家也能像那样。当世侯,当世侯,到头来他反悔了,所有人白干了?昨日说好要当土皇帝,今日又说要回去当狗,谁能答应?!”

“所有人?”

“不然呢?我本不想动三叔,可他刚起疑马上有人报给我了。否则大哥以为我一个人做得成吗?一个人做得到天衣无缝吗?你以为只有你能看出来?”

“你……”

“我被选中了,从陛下到鲁斋先生,再到军中将士们,他们都选了我。”杨文安叹息道:“我没退路了啊。”

杨文仲默然,无奈地背过身去,看着这连绵的城垒中点点火光,许久不答。

该为叔父报仇吗?

他想着想着,分了神。

投降不可怕,可怕的是心里坚守的底线一退再退,像退成了大溃败一般,信念崩塌了。

许久之后,杨文安见兄长不说话,知兄长这是想通了,遂抬手拍了拍他的肩。

“兄长既然明白,就好好帮我吧,何必自寻烦恼?”

“我难过的是我们兄弟俩这般对待叔父。”

“这次真是叔父错了,他说了一辈子的忠烈既已毁了,只以利益动人,那便休再去盼名节。否则顾此失彼,终究自误。”

“破镜难重圆?”

“开弓没有回头箭。”

过了一会,杨文仲又问道:“三叔逃了,怎么办?”

“确实没想到,但无妨,坐实了是他勾结李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