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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文用看到郭弘敬的一刻,有些失望。

他也说不清自己是想见到谁,也许是大哥董文炳。但他又非常明白,董家的根在藁城,李瑕打到藁城之前,董家不可能归附。

一般而言,家乡在谁治下就效忠于谁……除非是被俘了。

董文用叹息一声,上前,只觉招呼怎么打都显得有些荒诞。

“敬臣也来了,许久未见。”

“见过董公,董公原来也在。”

郭弘敬正牵着马跟在俞德宸身后,愣愣看着远处的龙首渠,忽听人唤自己,连忙回头应答。

两个“也”字,有些他乡遇故知的惊讶,同时也有些尴尬。

董文用默然片刻,目光扫过,只见俞德宸、郭弘敬站在那丝毫没有要说热络话的意思。

像是两根木头。

“敬臣这是来投奔秦王的?”

“说来惭愧,我是被朝廷误拿了,后为军情司所俘,被带来了长安。”

郭弘敬简略述说了此次遭遇,有些蒙冤受屈、离家去国的惆怅。

他说得简单,董文用便明白了大概过程,但不知详情,遂看向俞德宸,以眼神相询。

俞德宸不知哪些可以说,只应道:“是这样。”

其实李瑕既然让董文用来接待,便是没打算瞒着他钧州之事,甚至钧州之事本就是他负责的,军情司只是辅助罢了。

待到有军情司统领出来问话,俞德宸这才说了经过。

当时他看那几个控鹰卫校尉衣着显贵,便盯着他们等他们落单,一路缀着脚印出了城,在树林里追上他们,几剑结果了。

“之后我到那私盐铺子探过,发现控鹰卫暗派了百户崔文前来,捉拿了冶铁坊五人,其中两人已被杀,有三人挨不住刑降敌了……”

他到钧州本只是调查冶铁坊失联的眼线,查清了也就完成了差事,后续自有军情司再安排。

至于带回郭弘敬,也只是顺便而已。

“像是个好官,正好遇到了就带回来了……”

郭弘敬一路随俞德宸到长安,却还是初次知道这些,喃喃道:“我以为是你们故意陷害我。”

董文用招了招手,让郭弘敬与他并肩而谈,道:“我们不必陷害你,李璮一叛,中原汉人被猜忌得厉害,岂还需特意陷害?”

郭弘敬又问道:“可……你们走私之时,特意走利人渠沿线,不是为了陷害我?”

董文用颇诧异,问道:“从陕州过来,不沿利人渠,还有几条路可以选?”

郭弘敬愣了愣,一时不知说什么才好。

好一会,他摇了摇头苦笑起来。

“可当别人要怀疑你,说什么也没用。”

董文用道:“放眼河南,比你有嫌疑的人太多了,可知你为何会是第一个被拿的?”

“我若与张氏成亲,便是李瑕的连襟?”

“呵,秦王的岳翁尚且未遭牵连,连襟算什么?”董文用道,“连襟不算什么,怕的是连襟没有实力。”

郭弘敬默然。

“弱肉强食,这是汉制吗?”

“董公……你是真的投降李瑕了吗?那就不怕牵连董家吗?”

“方才说了,保州张家还未遭牵连。”董文用说着,沉默了一下,也不顾身边还有军情司的人,道:“其实我本也不愿降。”

“不愿降,可你却北上为李瑕串联世侯?”

“因为我本是想借机逃的,但……”

董文用想了想,也不知该如何说。

他其实没有明确表态过要降李瑕,当时阿术死后,他只是不情不愿地为李瑕出谋划策而已。

甚至后来,他二哥董文蔚还在攻打李瑕时战死在了商州。

李瑕也没逼他表态,只问他“若将来我取天下,董文炳愿为忽必烈殉国,谁来保藁城董家?”

“不可能!”当时董文用这么应着。

他心中底气却虚,渐渐也会想若是李瑕是真命天子,那活下来辅佐真命天子以图保家保国保天下才是对的。

李瑕那种强烈的自信一直在感染着他,有时他甚至不愿去分析局势,想要盲目地去相信李瑕算了。

就像不久前北上当说客,董文用不明白为何李瑕就能这么信任他,敢在这种时候放他去河北?

他有好几次都想借机从林子身边逃走。

但逃回去也很难再得到信任了,反而只有李瑕信任并重用他。

一个人能做到恢弘大度,往往是因为有强大的实力或强大的内心,从这点上看,董文用能感受到李瑕的强大。

这种感受很难说清,董文用只是拍了拍郭弘敬的肩,道:“你慢慢会知道的,知道我为何会做出这样的选择。”

郭弘敬有些茫然。

这次被俘,也不知前途如何,但他肯定是有气节的。

食君之禄,一定不能像董文用那样变节。

郭弘敬忍不住又回头望向远处的龙首渠,只见劳工的身影不停忙碌,不由心想,关中到处都在修渠啊,也不知是否把漕渠和皂河一起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