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胤禛没有抬头,只淡淡道:“朕吃了,这本就是给你备着的。”

“辛苦你为朕采药,太医都回来了,朕还想叫苏培盛去找。”

耿舒宁眼神闪了闪,依然笑得娇软,好话直往胤禛脑门儿上扣。

“就知道万岁爷会心疼人,能伺候您,我掐指一算,耿氏祖坟肯定冒青烟了。”

胤禛又挪动了几面旗子,仍然不满意,干脆拔出来,又放回代表乌兰布通的地方,走过来,坐到耿舒宁对面。

他问:“你没什么想跟朕说的?”

耿舒宁无辜看着他,“您想听我说什么?”

胤禛微微眯了下眼,“朕想问你,你说朕此行御驾亲征,定会大胜归京,彻底剿灭准噶尔,真是你从梦里看到的吗?”

耿舒宁咬了一口肉龙,唔了一声,“那是自然,我说过,不会再对您撒谎,绝不食言。”

只不过,这场仗本来应该会输,现在也未必尘埃落定,可她已经做了自己能做的一切。

那些话所描述的,确实在她梦里出现过,却非她那‘庄周之梦’。

算是她对自家蓝盆友最美好的祝愿……亦算大清皇帝的后妃该给的祝愿吧。

胤禛喝了口茶,没再说话,等耿舒宁吃完,叫苏培盛进来收拾了,他才对着耿舒宁伸出手。

“过来。”

这话已经有些冷淡了。

耿舒宁只当没听出来,哪怕苏培盛眼珠子都快转抽了,她也没事儿人一样,跟着胤禛的动作坐进他怀里。

胤禛定定看着她:“耿舒宁,朕有没有说过叫你不许乱跑,还是你有什么必须办的事儿?”

胤禛许久没叫过她的全名,叫耿舒宁心底咯噔一下,身体都不自觉僵硬了些许。

只是她现在已经不是当初那个鲁莽的,瞬间便放松了身体,委屈地倒打一耙。

“我只是想伺候好您,您这是不信我,还是觉得我会背叛您?”

胤禛面无表情:“朕要听你说!”

耿舒宁哼哼:“我就不说!”

胤禛眼神愈发疏淡:“你是不是吃定了朕,觉得自己无论做什么,朕都离不开你?”

耿舒宁抬头看他,“不是吗?那我可要闹了。”

“您先前在温泉庄子,还有下江南时,我被掳后,您跟我说的话,难不成都是屁……咳咳,空话?”

胤禛蹙眉敲她脑袋:“你知道朕在说——”

“我不知道!”耿舒宁突然推他一把,愤愤站起身。

“我不喜欢跟人绕弯子,爷想确认什么,就问我什么,我不会骗您。”

“您是皇上,若想治我的罪我只能受着,也不必试探这么多。”

胤禛脸色越来越难看,“朕叫你自个儿说,就是不想以皇帝的身份压你,怎的就叫你……”

觉得自己语气太重,胤禛捏了捏隐痛的额角顿住。

“朕记得,快到你的小日子了是不是?你过来,咱们好好说话。”

耿舒宁不肯,“站着说便是,省得我还得遭二遍罪,您想知道什么尽管问!”

两人四目相对,火星子都快溅出来了,车里大的宫殿一般,却仍闷得叫人喘不过气。

胤禛晃然一瞬,好似回到了头回在温泉庄子跟这小狐狸争吵的时候。

他们已经很久没有真吵过架了,他舍不得罚这混账,计较多了也只会气着自己。

可今日他的火气确实下不去,甚至越拱越高。

他压着脾气,目光逐渐冷厉:“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朕又为何拘着你,你心里不清楚?”

“朕自问对你够好了,你想做什么,朕都想法子替你张罗。”

“你对朕有甚要求,朕也时刻记在心里,捧着护着心窝子里搁着,你还要如何?”

耿舒宁鼻尖微微发酸,眼眶子也不值钱地越来越湿润。

这男人说得对。

以前一个人闯荡社会的时候,她没这么娇气,说话更难听的甲方她也碰到过,都不往心里去。

被他宠了短短几年,稍微不中听的话,就叫她心里酸涩难当,委屈得出奇。

她咬了咬牙,坚持造作下去,倔强劲儿比任何时候都足。

“我要什么,你就给我什么?如果我要插手朝政呢?”

胤禛面色彻底沉下来:“你活腻了?”

耿舒宁眼泪倏然落了下来,她狼狈地拿袖子粗鲁地擦了擦,擦得脸颊眼角都红通通的。

她点了点头:“对,我活腻了,在宫里呆的半年,快要把我逼疯了!”

她眼角眉梢带上讽刺,“您是对我好,这我不否认,可您扪心自问,我付出得少吗?我对您不好吗?”

“您明知道我喜欢自由,自打过年入宫,我出过一次宫吗?”

“普通婆婆为难我,我可以回娘家,浑一些上手就能跟婆婆打架,可太后屡次想要我的命,我又能做什么?”

“哦,我忘了,现在我连名分都没有,我只是个奴才。”耿舒宁冷笑。

“您对我的好,是您身为大清皇帝,忙碌之余能做到的最大限度。”

“我分明可以有个将我当作全部的夫君,有为我张目的娘家,我为什么要受这个委屈,你心里不清楚吗!”

赵松听着里头的争吵,觉得不对劲儿。

两个主子可许久没这个吵法儿了,这些话……伤情分啊!

他有些不安地看了眼干爹,苏培盛却只是垂眸跟个木桩一样站着。

他又去看巧荷,巧荷也只垂眸静立,看不清表情。

赵松心底愈发不安,这,这到底是怎么了?

*

胤禛也想知道这个问题,因为耿舒宁的激动和愤怒,他缓了缓表情,起身去拉人。

“你到底怎么了?”胤禛蹙眉猜测,“从出京那日你便不对劲……时不时有人在你面前嚼舌根子了?”

耿舒宁使劲儿推搡,却还是推不开这人越来越有力的拥抱,干脆低着头不吭声。

胤禛觉得不对劲儿,轻轻抬起她的下巴,便发现这向来嚣张的狐狸,已经哭得满脸是泪,小脸涨红,憋得喘不过气来。

他无奈叹了口气:“朕是担忧你只带着那么几个人出去,出行在外随时会遇到准噶尔的偷袭,不安全。”

耿舒宁哭着骂:“骗鬼!你分明就是不信我!”

胤禛头疼地拍着她后背哄,“朕不许你插手朝政,是因为你对此……并不精通,你难道想百年之后留下骂名,也不能与朕合葬?”

说不精通都是客气,她至今连满蒙汉八旗如何牵制彼此都搞不清楚。

“叫你受了委屈,是朕做得不好,等打完仗归京,朕定给你个交代。”

“你说朕不肯跟你坦然相对,你可做到了?”

耿舒宁又低下头,落泪道:“我想要皇上跟信任自己一样信我,你总说我像你的半身,我想要平等地与你相爱,彼此保证,此生无论发生什么,你都不会伤害我,我亦然。”

胤禛被耿舒宁的话烫得心底一震。

她所形容的,也是他想要的。

可……他清楚自己的性子,多疑多思,有时候连自己都会怀疑,实在太难做到这一点了。

但有一点他可以保证:“朕以大清之名,皇帝尊位与你承诺,此生无论发生什么,朕……我绝不会伤你。”

耿舒宁泪眼朦胧看着他:“那你刚才那狗一阵猫一阵的,到底为什么?”

胤禛替她擦了擦眼泪:“……朕不放心你的安危,叫林福派了暗卫跟着你,你为何要叫人传那种话给允禵,又为何去见他?”

耿舒宁深深吁了口气,掏出帕子来擦掉眼泪,嘀咕:“非要我这样卖力才肯说明白,吃醋很丢人吗?”

四大爷一口唾沫一个钉,总算是拿到免死金牌了,袖口的茱萸辣得她好难受。

她捂着眼眶子推胤禛:“爷叫巧荷打水进来我洗洗脸,再叫人准备点绿豆粥,我哭累了,休息好了再说。”

胤禛运了运气,看着耿舒宁到处红肿的脸,憋在胸口的恼意散了大半,却恨不能叫她其他地方也如此。

“……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