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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告诉绯晚,今早有位致仕却声望颇高的老大臣,往御前递了折子。

痛批京中文士奢靡成性,借着赛诗会、游园会攀比炫富,会上一只酒杯、一领坐席都是价值千金的古物,更别提山珍海味、歌姬舞伎的开销,还有官员参与其中,实在是世风日下,带坏了民间风气。

老大臣说,江南水患,西部灾荒,流民处处,鬻妻卖子,那些酸腐文人还在醉生梦死,实在畜生不如!

“你猜怎么着,那几期赛诗会的发起者,便是浣花公子那群人,号‘京都四君子’的家伙。他们也配称君子,嘁!”

贤妃笑得眉眼俱开。

忽然想起什么,又连忙找补一句:“不过,他字写得确实不错,本宫倒很欣赏。”

字帖一事,彼此都心知肚明。

但是也不能太明显说出来。

她刚让绯晚练浣花公子的字不久,这里又嘲讽人家,可见是利用绯晚,搞得怪不好意思的。

绯晚故作迟钝,只当没看出她的小尴尬。

顺着话头道:“原来他是这样的人么,以诗会友,重在风骨,怎么变成炫富了?怪道陛下不喜欢他。”

贤妃道:“正是呢!听说,陛下看了折子很生气,已经责令亲友牵涉其中的官员闭门反省了,罚他们半月不许上衙上朝,还要他们捐资赈济江南呢!

陛下说,既然有银子办诗会夸富,怎么没银子爱护灾民?他们的圣贤书,都读到狗肚子去了吗?

这回可有很多朝臣倒霉呢,谁让那赛诗会办得声势浩大、文人众多……”

贤妃说了一溜朝臣的名字。

赵首辅派系几乎三成的人都在其中,还有礼部侍郎、御史中丞等分量很重的人。

半个月不许上朝上衙,等他们再回来,怕是很多事都已经变了。

跟前无人。

只有贤妃心腹灵珑伺候在门口。

绯晚轻声说了一句:“恭喜娘娘。”

贤妃悠然一笑。

眉心一点花钿夺目耀眼,很像她此时鼎极的风光。

朝臣受罚,恭喜贤妃做什么?其实大家彼此都明白。

赵首辅一系越不稳当,皇后就越不稳当。

绯晚知道,这老大臣上折子怒斥一事,必定是镇国公府的手笔。

也是贤妃推荐浣花公子字帖之后的连招。

先让皇帝厌恶那群朋党,再搜集他们不法的证据,寻机发难。

国公府连环招打得巧妙。

不直接攻击对手,而是从看似不涉官场的浣花公子入手,却处处都搔在了皇帝痒处。

国公府自己也不出面,先用绯晚,再用致仕的老臣。

不管皇帝看不看得出来背后是谁运作,都会惩治文臣,让国公府如意。

这是阳谋。

这是底蕴世家惯用的稳妥作风。

只可惜……

稳妥有时候,等于温吞。

看看皇后的手段——

虽然虞听锦和袁氏种种陷害,过于愚蠢,但那是因为绯晚恩宠足够,有皇帝偏帮撑腰。

换个人,也许已经死无葬身之地。

连解释的机会都没有。

所以愚蠢激烈的做法,反而有时能直达要害,立竿见影。

绯晚道:“娘娘,有句话,嫔妾不知当讲不当讲……”

贤妃长眉一扬:“吞吞吐吐做什么?尽管讲来听听。”

绯晚故意看了看门窗外头,凑近了,压低声音,神神秘秘地说:

“昨天晚上,巡夜的宫人,看见付家班住处有两个人影,飞快翻墙窜进娘娘宫里,过了没多久,又翻墙出来了。他们以为是娘娘和付家班相熟,深夜召那边的人有事吩咐,所以没敢管。嫔妾偶然得知此事,不知轻重,忍不住多句嘴,告诉娘娘知道。希望不是嫔妾多事……”

贤妃面色一变:“什么时辰的事?你听谁说的?”

“是底下宫人悄悄议论,嫔妾无意听来的。那两个人影进出长乐宫的时间,好像是……丑时末,快要交寅时那会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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绯晚不肯详细说出消息来源。

贤妃倒也没追问,只是叫了灵珑吩咐:“你仔细查问一番,昨夜到底有什么异动。悄悄的,别惊动人!”

绯晚提醒:“也许是嫔妾想多了……因为上回有人私藏禁药在嫔妾住处,所以嫔妾有些杯弓蛇影。娘娘福泽深厚,自然不怕小人作祟。”

灵珑脸色凝重,连忙去办事。

贤妃吸口气。

深深看了眼绯晚,片刻后,言道:“昭贵人,你很好。”

短短几日之内,绯晚已经提醒她两次险事了。

起初绯晚获宠,她还一边观望一变嫉妒,打着让绯晚和虞听锦鹬蚌相争两败俱伤的主意。

后来慢慢发展到她想拉拢利用绯晚。

却也没想到,这一用,就发现了绯晚的好处。

是真能给她避祸啊!

“娘娘谬赞。嫔妾只是承蒙娘娘照看,感激不尽,总想为娘娘做点事罢了,希望娘娘不要嫌奴婢多事。”

绯晚恭顺倾身。

暗道娘娘怕是不知道,前后两次提醒,我可都是胡编乱造的!

没有江南秘折,同样这回,也没有夜行翻墙的付家班戏子。

不过是危言耸听,为了让贤妃警觉起来、赶紧行动防御而已!

贤妃这棵大树靠不得,却是副很好的挡箭牌,能挡住来自凤仪宫的风刀霜剑。

绯晚可不能让它倒了。

天知道她为了让大树站稳,私下里费了多少心思。

不光观澜院的人,芷书和吴想容那边,也早就发动了所有可靠的宫人盯着长乐宫和凤仪宫相关的所有动向呢!

希望贤妃能通过她的谎言,好好调查,查出可能存在的危机。

从长乐宫离开时,绯晚又拿了厚重的赏赐。

这回是一匣子珠宝。

匣子不大,但珠宝都是精品。

贤妃财大气粗又大方,绯晚要不是心有野望,说不定还真想投靠她,跟着她吃香喝辣穿金戴银。

“昭贵人万安,奴婢给您磕头了!”

路上,一个灰衣宫婢忽然拦在前头,跪下行大礼。

“你是什么人?”

香宜连忙拦在绯晚身前。

那宫婢抬起头来,“奴婢原是伺候袁小主的。”

绯晚想起来了。

这是禁药事发那晚,当众揭发袁氏害人的那个宫女,袁氏的陪嫁婢。

皇帝当时下旨,放了她在袁家所有的亲人脱奴籍。

“袁氏作恶,已被陛下赐死,你来找我家小主做什么?”

香宜警惕喝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