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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绢儿的年纪最大,但吕雪妮却比她高,一件军大衣盖住三个人还是有难度,因此谢隐把自己身上那件黄大衣脱给了女孩们,谢绢皱眉:“隐哥,你不冷吗?”

谢隐拍拍自己的衣服:“这不是还穿着袄子,你们坐好了,有些颠簸。”

蒲山市算是八十年代发展的比较好的城市,但也并不是每条大路都是水泥地,只有城区主干道的路修得比较好,偏外围的还是柏油路,像是吕雪妮家这段,到处坑坑洼洼,平时还好,这要一下雨下雪那真是没法走,真要赶上坏天气,学生们都穿着水鞋来上学,书包里再带一双棉鞋替换。

可以想见没有减震装置的三轮车行驶在这种路上得有多么酸爽,谢隐是骑车的感觉还好,就听见女孩们不时发出惊呼声,谢绢跟吕雪妮把小毛毛围在中间,饶是谢隐已经尽量捡好的地方走,仍旧颠得厉害。

一开始颠的叫,没一会儿小姑娘们就觉得有意思笑了起来,谢绢还胆大包天地挣脱大衣站在车里,两只手搭在谢隐肩头:“隐哥你真的不冷吗?”

边说还边伸手摸谢隐的脸,凉冰冰的,怎么可能不冷呢?

谢隐任由她的小手在自己脸上摸来摸去,长腿蹬着三轮车,“回去坐好,不要乱动。”

谢绢鼓起腮帮子,乖乖坐了回去,她还是很听谢隐话的。

渐渐到了吕雪妮家所在的村庄,远远隔着桥头,谢绢就奇怪:“怎么那么多人围在一起啊,发生什么事了吗?”

吕雪妮一听也抬头看去,发现那果然是他们庄的桥头,好多人,她爹妈也在。

一路上她跟绢儿还有小毛毛在一起,连那奇怪又恶心的男人带来的阴影都忘了,看见桥头的吃瓜群众里有家里人,吕雪妮抓起书包:“绢儿哥哥,你在这里停下就行了,我爹我妈都在呢。”

谢隐依言停下,结果绢儿也从车上跳下去:“隐哥我去看看怎么回事!”

她一去,小毛毛在三轮车上也坐不住,谢隐无奈地叹了口气,在心里默默数数,大概数到六十的时候,绢儿拉着小毛毛的手一路飞奔而来,二话不说就爬上三轮车,顺手还把黄大衣搭在了谢隐身上,小脸通红一片。

谢隐问:“怎么了吗?”

谢绢结结巴巴:“没、没什么。”

她跟雪妮刚到桥头就被雪妮爹拦住了,说小丫头不要看,里里外外都是成年人,越不许看,绢儿就越好奇,雪妮娘怕她们挤进去,就跟她说了怎么回事,原来是个没穿衣服的男的……雪妮娘说起没穿衣服的时候表情有点奇怪,绢儿没弄明白,反正现在她已经知道这些事是不能随便说的,很羞羞的。

“隐哥,我悄悄告诉你。”

最终小姑娘还是没忍住,趴在谢隐背上凑近他耳朵:“雪妮偷看了一眼,那个没穿衣服的男的就是老在路上拦她的那个奇怪的叔叔……”

谢隐不必去看也知道那是一副怎样的场景,毕竟是他亲自将那人扔在桥头的,想必日后对方会彻底改掉暴露狂这个毛病,毕竟没东西可露了,不受人耻笑都是好事,还露什么呢?一点看头都没有。

这之后绢儿还是时常提起吕雪妮,从她的话中谢隐知道那小姑娘已彻底走出了阴影,仍旧乐观活泼,两人也还是很要好的朋友,还约定了高中也要在一起做同桌。

这会儿初中只需要读两年,这两年的时间里绢儿终于长了点个头,虽然只是从谢隐胸口长到了谢隐肩膀,但至少她长个子了!

绢儿上高一那年,谢记小吃店出了点事,之前把房子租给他们的是一对老夫妻,两年下来谢隐交房租特别及时,从没拖欠,谢记小吃店的生意也越来越好,看得有些人眼红,随着时间过去,越来越多的人开始做起生意,原本处于观望中的房东一家也起了心思,想把房子要回来,不租给谢隐了。

但之前他们签了三年的租房合同,要是违约得赔钱,老两口原本想退钱算了,结果他们的俩儿子不干,转头撺掇老两口跟谢隐开口要涨房租,这样的话谢隐要么多交一倍的房租,要么就退租,这样押金不用退,当初租房的时候抵押了三个月的房租,不算一笔小钱了。

老两口满是歉意,连连跟谢隐道歉,诉说着自家的不容易,姿态放得极低,语气也很卑微可怜。

这一代谁不知道谢记小吃店的老板是个心地好的后生,人善被人欺就是这个道理。但谢隐脾气好,并不代表他接受所有人的无理要求。

绢儿更是气得直发抖,她不会跟人吵架,就觉得这大爷大娘变脸的样子真难看,当初这房子多破啊,租不出去,隐哥租下来里里外外重新粉刷装修,弄得这么干净亮堂,拿涨房租来逼他们退租也就算了,居然还恬不知耻地想把押金给扣下?!

孙大爷脸色变了又变,几次三番想冲进厨房操起菜刀甩到这俩不要脸的老东西跟前,嘴上说自己多么多么可怜,咋那么不要脸呢?你可怜你有理?你可怜你就能说话不算话?

这会儿孙大爷就佩服起老板来了,这年头租房子很少有签合同的,大家都不懂,但谢隐当初没跳过这个步骤,白字黑字的合同,就不搬走能怎么地吧!凭什么房租你说涨就涨,理全在你那边不成?

出乎意料的是谢隐并没有生气,而是很平和地答应了,涨房租是不可能的,所以他选择退租,但不还押金也是不可能的,除非这老两口想闹大,他不介意,但他们的两个儿子不是都在厂里上班吗?难道就知道在背后撺掇爹妈出来搞事,自己不怕丢人?

老两口要说坏,也没坏到杀人放火的程度,这事儿确实是他们做得不厚道,因此谢隐爽快退租两人也是松了口气,但又很不好意思地说希望谢隐能快点搬走,他们急着用房。

之前住进厂区宿舍把房子出租赚租金的是他们,现在说不能给厂里添麻烦有房子不住住宿舍影响不好的也是他们,正话反话全叫他们给说了,离谱不?

孙大爷忍了半天,实在是忍不住,谢隐抬手摁住他的肩膀,把暴脾气的老头儿按下来,等那老两口走了,绢儿哇的一声掉下眼泪:“好过分……他们怎么可以这么过分!”

孙大爷也指着谢隐的鼻子:“好啊你小子,我平时就觉得你性子好,可现在看来你就是个憨种!你咋不把你家当全散出去送人呢?你搁这儿当啥烂好人?人家就差没骑到你头上拉屎了,你连个屁都不放一声!”

谢隐用手帕给谢绢擦眼泪:“别哭,咱们也没吃亏。”

“还没吃亏呢!”孙大爷怒发冲冠,“是不是等人家把你们赶出去锅碗瓢盆全给你摔了才叫吃亏啊!你这憨种!”

谢隐叹气:“大爷,我不傻。”

“你不傻,那谁傻?!”孙大爷环顾四周,这店待了两年了,真有感情了,房子不是他们的没错,可这两年投注其中的心血都是真的,这些桌椅板凳,雪白的墙面还有那些手工制品跟各色挂画,都是谢隐他亲自弄的,凭啥合同没到期就硬要涨房租,还比市价贵两倍?凭啥就这样要把人给赶走啊?

“前段时间我去市区看了,靠近高中跟火车站中间那地段有家驴肉馆子开不下去,老板要转手回老家去,价钱公道,我已经买下来了。”

谢隐轻描淡写的几句话把在场所有人都吓傻了,这么大的事儿他根本没跟他们商量过!

对此谢隐也有解释:“绢儿要考高中,你们一天天的紧张成那个样子,我何必说这些来让你们操心?”

他一个人能做的事儿,没必要再劳烦他人。

“正巧趁着绢儿暑假,咱们把店搬过去。”谢隐缓缓地说,语气温和,表情也一如以往,“一片白墙我都不会留下。”

原本还在抹眼泪的绢儿呆呆地看着他,突然感觉心跳得厉害,她伸手拽了拽谢隐的衣袖,他再低头看她时,眼神便又是和平时一样的温柔,伸手擦泪:“所以别哭了。”

“那就这么白白让给他们我心里也不得劲。”孙大爷不满,“这地段多好啊,厂区这么多人,咱每天那么多客人呢!”

谢隐轻笑:“总能再起来的,问题不大,而且,咱们家店生意好,靠得不是我吗?”

孙大爷:“……那我身为咱这片老头牌之王,哪里差了?!”

谢隐走过去给老头儿按按肩膀:“是,您老辛苦了,以后还得您老坐镇才成,就是要委屈毛毛转学了。”

今年上三年级的毛毛虽然很舍不得同学们,但她更不想跟绢儿姐姐分开!

一起生活的这两年,他们四个便是一家人,虽然彼此之间没有血缘,可谁说这便不是亲人呢?

次日谢隐便挂了不做生意的牌子,并且完全没有给老房东留脸面,别人来问他就说实话,谢隐的人品那是左邻右舍个个竖起大拇指,只有夸的没有贬的,虽然那老两口说是不想给厂里添麻烦想搬回家住,可大家眼睛学亮着呢,不就是看谢记小吃店生意好眼红?现在个体户挣得比工人多,心里不舒坦了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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