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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暗绯的袍袖几乎与裹住她那一双腿的长袍融为一体,小七忽地就想到了一个词,“与子同袍”。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

岂曰无衣?与子同泽。王于兴师,修我矛戟。与子偕作!

岂曰无衣?与子同裳。王于兴师,修我甲兵。与子偕行!(出自《诗经·秦风·无衣》)

魏人是她的同袍,公子又何尝不是呢?

从十六年四月初次进宫,公子心里早就无比渴望魏人姚小七成为与他偕行的同袍了罢?

定然是的。

她竟负了公子那么久了。

公子应了,一句也没有多问。

原先搭在她膝头的那只手,不过是不轻不重地拍了一下,“去罢,去劝劝她。”

你瞧,公子如今多信她。

不多问一句,也并不叮嘱什么。

小七在筵席之中悄然起身,循着方才章德公主走过的路悄然退出大殿,但已经不见章德公主与沈宴初的影子了。

立在门外的宫娥问她,“郡主可是要见章德公主?”

小七点头命道,“带我去见她。”

宫娥垂首躬身应是,引她往偏殿走。

她在万福宫小住过大半月,这处偏殿却是头一回来。

这是公主从前曾住过的地方吧?处处都是少女居住过的模样。

不,也不,公主在燕王宫里有自己的殿宇,但周王后爱女心切,因而万福宫中才处处皆是公主的痕迹。

隔着珠帘,见婢子已经侍奉着许蘩慢慢躺下了,却并不见沈宴初,不知他又去了哪里。

他与章德公主貌合神离,也许已在另一座偏殿歇下了。

小七心中一叹,还记得吗?西林苑有一株古桃,已不知有多少年岁,那红粉粉的一树花夭灼如云,亭亭似盖,去岁春日,她与章德公主还有那只叫做雪狼的小狗初见,就在树下闲话。

她们似闺中密友一般,曾谈论起“我哥哥”与“大表哥”究竟谁好、谁不好的问题。

那时她一口咬定是大表哥好,公子不好。也一心想要回家,回家嫁给大表哥。

那一日她们的谈话没能得出什么结论,便被公子听见,公子还吓唬章德公主说,“待灭了魏国,叫人把沈宴初绑来给你做驸马,可好?”

原来那时公子便有了这样的心思,可惜这受尽万千宠爱的小公主并不知道,她还赧然回了一句,“阿蘩要九卿哥哥做驸马。”

终究时移世易,她没能嫁大表哥,公主也没能嫁陆九卿。

宫娥拨开珠帘,小声道了一句,“公主累坏了。”

小七回过神来,轻手轻脚地往榻旁走去,侍奉的婢子轻声禀道,“公主,嘉福郡主来了。”

许蘩不再睡,忙半撑着身子起身,笑着朝她伸出手来,“小七,快来。”

小七紧走几步,在榻旁跪坐下来,心里有千言万语要说,一时却不知该从何说起了。只是握住许蘩的手,温声唤了一句,“公主。”

将将握住那一双手,眼眶便红了起来。

她从前也握过许蘩的手,那时候还是一双受过娇养珠圆玉润的手,此时却似一株枯下来的山野小竹。

许蘩笑道,“小七,我许久不见你了,哥哥待你还好吗?”

小七点头,“公子待我很好。”

许蘩怃然,“我出嫁的时候,真想见见你呀!我想好好听你说说大表哥,听你说说他的好,也说说他的不好,听完就不怕了。我总来兰台,可他们都说没有见过你。”

是了,那时候,但凡她能与许蘩好好说说话,好好地安一安她的心,告诉她大表哥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使她心里有底,安心出嫁,大抵要比现在的处境好上许多罢。

定然是的。

知己知彼,便不会落到这般境况。

许蘩轻轻叹气,“小七,你去哪儿了呀?”

是呀,那时她又在哪儿呢?

她就在兰台,就在青瓦楼下,她还在那暗无天日的暴室之中,完全与外界隔绝开来。

那时无人与她说话,就连公子都不与她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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