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力文学geilizw.com

最后一封信写完,察哥这个西夏宗室大将终于也彻底如释重负,却是收拾好东西,率两万多兴庆府方向过来的大军,连夜西行,并沿途收拢流散官吏、百姓,准备合大军于灵州,继而夺回兴庆府。

且不说察哥终究不是枭雄而是个忠诚的宗室将军,只说其人下定决心西归,来请援军的横山七州信使却有六州是彻底陷入到崩溃之态中……他们白日在此,已经知道兴庆府沦陷、国主父子去向不明的消息,彼时就已经头脑空白了,此时见到察哥连夜率主力西行,只留下几千本地临时抽调的部队去守盐州,很显然有保全横山地区与兴灵地区通道的意思,根本无法轻易调度,却如何不晓得,横山根本没了援军?

而对面的大宋御营后军恐怕根本就是料定了这种情况,趁虚而入?

无奈之下,使者们各自折返,盐州当面几个使者也不必多提,其余使者各归前线也不提,只说宥州嵬名仁礼派来的临时统制军司使者,非但没有求到援兵,反而得了一份军令,只好茫茫然连夜西行,往归宥州,准备先去见此时抓总的监军、舒王嵬名仁礼。

然而,此人带着几名甲士出示舒王的银色军司令牌,入得城内,尚未汇报,便惊愕发现,宥州城内一大清早的便已经乱了起来……到处都是兵马和自己这般的使者。

一开始他还以为是有逃难官吏来到此处,说明了兴庆府失陷的情况,引发了混乱。

然而,没走几步,遇到一个相熟的军司同僚,便又忍不住主动沟通起来,然后宛如晴天霹雳一般,惊在当场。

原来,夏州都统萧合达两个儿子回到夏州后,趁着当地部族、士民大举动员的空档,联络煽动了本地的流亡契丹部族与很多对萧合达忠心的下属,趁着嵬名云哥因为前线遇袭匆匆折返龙州的空档,直接举兵,宣称自家亲父无端被扣,要来营救自家亲父。

此时城中动乱,正是要防备夏州人马,因为对方汇集数千之众以后,便直奔此处而来了,说不得今日晚间,就要城下刀兵相见了。

使者根本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进入嵬名仁礼官署的,只是茫然进去问安,然后说明情况,复又将察哥军令奉上……可怜嵬名仁礼一个历史留名的宗室儒生,前日闻得一个霹雳,昨夜又是一个霹雳,现在大清早还是一个霹雳,汇总讯息后却是彻底失态。

这还不算,可能是因为萧合达在夏州这地方统军近二十载,执掌军司也有五六年,所以根基深厚的缘故,未等仁礼恢复理智,便又有人一大早主动求见,然后居然是替软禁中的萧合达传话。

“大王(嵬名仁礼是西夏舒王)。”后者乃是宥州本地的一名教练使,属于中阶武官,同时还是一名吕则(中阶部落首领),乃是使者认识的人,而此人蒙得召见,入内俯首相拜,然后便恳切相对。“合达统军说了,他儿子与下属只是不满他被囚禁,一时犯了混,而现在国家危难,如果能释放他,他愿意出面安抚诸子与部属,然后带着他们去龙州前线支援……如此,岂不两全?”

嵬名仁礼闻言愈发觉得头脑一片空白,居然在座中半晌不语。

而半晌之后,其人病急乱投医,居然向另一侧的使者问询起来:“阿华,你觉得该如何是好?晋王让我看管好合达,而合达父子又是这般模样,到底该如何做?”

唤做阿华的使者一时张口结舌。

一则,想他一个龙州小部落出身,然后在飞龙院宥州分院主事养马的,只是因为前方打了起来,一时无人可用,这才在军司中临时充当了使者,如何晓得这般军国大事?

当然了,放在平常,他很乐意巴结嵬名仁礼,但现在又如何?

二则,这教练使既然来替合达传话,必然跟合达有牵连……当然了,横山七州内恐怕没几个人跟合达没牵连,便是他这个宥州飞龙院的主事也跟合达长子有点关联……但问题在于,舒王殿下如何便能将察哥关于合达的军令当着对方面说出来?

使者既然不语,一旁教练使却是大惊,直接在官署厅中地面上叩首:“末将只是曾为合达统军多年下属,昨夜又恰好值守,被他唤去传话而已,不知道晋王有军令……”

嵬名仁礼见到此人不但不做逼迫,反而主动退让,一面稍作释然,一面却又因为种种消息心中焦虑惶恐悲切难耐,便干脆挥手示意此人下去。

而此人起身离去,使者望着对方背影,却是心中忽然乱跳起来。

无他,此时此刻,使者方才回过神来,继而忽然醒悟,这名教练使之所以如此老实,俨然是因为他并不知道兴庆府已经被宋人攻下,也不知道国主父子失去消息,甚至都还不知道嵬名察哥已经率主力进发灵州了。

否则如何这般惶恐?

实际上,这个时候,宥州城以东,只有他和面前的舒王嵬名仁礼知道这些讯息……这是个优势,但这个优势怕是到了明天便没有了,他又得是那个宋人戏剧中的弼马温了,甚至连弼马温怕是都做不得。

因为明天这个时候,所有人都会知道所有的消息,而到时候西夏的大局还能撑住吗?

现在兴庆府的消息没传开,国主的威势还罩着所有人呢,萧合达的儿子就敢造反,那等消息传开,那些横山部落头人、眼前的指挥使这种人,还会犹豫吗?

于是乎,鬼使神差一般,待嵬名仁礼回过头来,阿华居然没有将令牌交还,便跟那教练使一起躬身后退,离开了厅房。

而且和阿华想的一样,平日参与军务极少的嵬名仁礼心中已乱,更兼此时官署也乱做一团,匆匆召见之下,却是根本没有注意到此节。

转出厅来,阿华与那指挥使从容拱手告辞,便匆匆出去官署,见到那几个等候自己解散的甲士后,居然复又从怀中将军司令牌重新掏出,然后凛然相对:“大王有令,你们依然随我护卫调度。”

几名甲士当然无话可说。

随即,阿华翻身上马,却是率几名甲士直接往城中一处寺庙疾驰而去,却正是抢在那指挥使之前来到了萧合达软禁之处。

出示代表了舒王身份的银色令牌,更兼阿华本是军司直属飞龙院的管事,本地多有认识,所以守军稍作确认后,便放开禁制。而阿华堂而皇之入了寺庙,却又强做镇定,干脆当着看守的面唤来萧合达,然后再度当众朝萧合达展示军司银牌,以及之前作为使者身份证明的军司文书,并认真相对:

“合达统军,舒王知道你昨夜让值守教练使传话,准备当面召你询问。”

萧合达今年四旬有余,正是壮年,先做夏州统军(相当于都统),有数次出任横山前线的总指挥官,不比嵬名仁礼,此时被软禁居然还求了一副皮甲在身不提,却是从那份文书上稍微看出一点问题……但越是有问题,他自然越是大喜。

至于旁边看守士卒,其实也无疑虑,因为这事他们根本就是知道的。

就这般,满城兵荒马乱之中,一个临时起了意的飞龙院主事,居然将一个关系到整个横山安危的要害人物给直接控制到了手中。

而出得门来,这阿华复又强撑着心气,做了最后的安排……先是以萧合达不便在街上露面为由,向守军借来一副牛皮面罩的皮盔,然后方才动身,居然真就往官署而去。

坦诚而言,此时萧合达几乎以为自己是会错意了。

但很快,一行人回到官署,几名护卫留在外面,而阿华却带着一身寻常军士打扮的萧合达直接转入自己公房,然后俯首便拜……复又起身低声相对,只说了几句简单至极的话便让对方这个统军二十年的契丹大将懵在当场:

“都统,兴庆府已失,国主父子失去踪迹,晋王察哥率大军折返灵州,舒王仁礼已经失了分寸,宋军都统吴玠在洪州城下,统制郭浩在龙州城下,你二子已经起兵……现在不要吭声,随我一起从侧门出去,直接去我所领飞龙院取马,我送你出城!”

几句话下去,阿华已经满身是汗,而萧合达又何尝不是如此?

二人几乎是强行拿捏身体,转身出门,果然从侧门出去,入飞龙院取马,然后轻松以银牌从城门通行,却是径直往东北面夏州而去,行至三岔口,便遇到了夏州乱军。

到此为止,萧合达直接脱掉头盔扔在地上,然后昂然入军,先将军中财帛尽数赏赐于阿华,然后便下令折返夏州!

不是他不想去打宥州,而是以他几个儿子动员的这大几千兵力,根本打不下已经有了准备宥州,但如果他萧合达亲自回夏州召集诸部,却会须臾聚起一支人数过万、算是真正意义上的大军来。

到时候,他还是不会去打宥州,他会去打龙州和洪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