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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这两翼骑兵撞上的,本就是田师中安排好的两个后卫统领部,所以,作为主将的田师中没有半点动摇,只是催促中心部队速速归寨。

但也就是这时,王伯龙的将旗也动了,堂堂万户,眼见宋军将退,居然也不顾阵型未整,匆匆率部来冲。

你还别说,王伯龙这一冲,真就成功了。

宋军主力此时已经转头上了河堤,正在往冰上行,而留作后卫的两个统领部加一起也不到一千人,两翼被夹,后方空洞,然后被王伯龙当面一冲,几乎是瞬间付出了巨大伤亡,然后当即崩溃。

一千后卫部队,完完全全的丢盔弃甲,仓皇败退。

诱敌诈败之策,最起码一小半成了真败。

而这个时候,一名断后的统领官却又敏锐的发现了另一个危险之处——王伯龙部的骑兵,马蹄子居然是裹着破麻布的。

这当然不能使金军骑兵能在黄河冰道上冲锋,但却足够让这些骑兵不必下马,直接继续尾随溃兵追击。

此人作为一名统领,根本不可能知道宋军大的谋划,却是当即惶恐起来。

“王伯龙!”

恍惚了一下,也犹豫了一下,这名已经逃到大堤最高处的宋军统领官,复又转过头来,拿掉面甲,拎着手中的铁锏对着河堤下放声相对。“还记得安州张逵吗?!”

带着面罩的王伯龙循声而望,见到是辽东故人,当即剥开面罩大笑。

可只笑了片刻,这名金国大将便忽然收声,然后回头相顾:“那人是俺辽东故旧!他是想凭自己一个人拖延住俺们……射死他!”

身后诸多铁骑闻言,毫不犹豫,乃是蜂拥到河堤下,扳动手中重弓,朝着河堤上拎锏的宋将密集攒射,只是唿哨之间,那张逵便被诸多重箭射透甲衣,一声不吭跌倒下去。

王伯龙见到这一幕,愈发言语急促:“俺这故旧当年也是个混账玩意,不想今日居然有了几分气概……而他这般想拖延下去,可见宋人是真的崩了,莫要犹豫,随俺追击!”

言迄,其人亲自打马,从河堤下向西而行,虽然速度不快,却胜在毫不迟疑与片刻都不停步。

而其人身后和周边,原本还在顺着河堤扫荡追杀宋军的数千辽东铁骑,见状无人再敢乱战,也无人再敢去争夺战利品,乃是纷纷聚拢起来,簇拥着王伯龙的大旗和王伯龙本人,压着宋军的溃逃部队,向前不急不缓的涌去。

走上大堤时,其部骑兵已然汇集了大半,再缓步下河时几乎已经无人再去零散追击,等到王伯龙的大旗尾随宋军溃兵踏过冰道时,数千骑兵早已经在冰封的河道上整肃汇集,轰然如一。

远远望去,端是气势豪迈,不同凡响。

整个过程,不过一刻钟而已。

土山上,转过椅子方向的岳飞见到这一幕,根本就是面不改色,只是回头与黄纵相对:“王伯龙来的太快了,这是好事,却不能让好事变坏事……让张宪速速出兵,王刚那里也不要等了,立即打旗语,让两边全都即刻出击!”

黄纵会意而去。

而几乎是同一时间,元城城北的城门楼上,高景山和高庆裔却陷入到了某种怪异的沉默氛围中。

二人定定看着王伯龙这般气势如狼似虎,却全都一言不发,一直到王伯龙的大旗漫过了东侧河道,涌上了宋军营寨这边的河堤,高庆裔方才回过神来一般出言相询:

“都统,还要不要烧热气球?”

“烧,如何不烧?!”高景山回头做答,语气平静到可怕。“烧了那东西,最起码能告诉天下人,咱们尽力了不是?”

高庆裔本就是眼见着王伯龙的旗帜再度出现在河堤最高处,心下惶恐不安,以至于存了逃避之意,方才发问的,此时得令,却是不顾已经传令完毕,再度匆匆转身下城。

“喊蒲速越上来。”高景山回头深深看了对方一眼,追加了一句命令。“我要看形势让他出击……你烧完气球也速速回来!”

高庆裔头也不回,只是颔首不停,便匆匆走下去了。

而就在高庆裔走下城墙的时候,另一边王伯龙也走上了河堤这一侧的最高点,并终于窥到了宋军那密集而庞大的营寨。

他当然没可能如元城上的高景山那般窥到了宋军之前的调度方向,猜到有什么明显伏兵,但是这不耽误他意识到宋军营盘的严整性远超他的想象。

所以,他明显犹豫了一下。

但也只是一下,这位金国资历万户便三度大笑起来,然后回头相顾诸将:

“宋军营盘严整,不好践踏,但前面宋军已经是败兵,再前面四五里的那个土山上便是宋军主帅的大纛,那个球也挂在那里……俺们应该是全军第一个踏过外围防线的,可这不值一提,要是俺们能追着溃兵到那土山上,那泼天的大功才算到手了!”

众将已经意识到王伯龙的意思,但此时已经有军官因为宋军营盘起了畏惧之心,却是主动相劝:“万户,要不要等等贺将军?他最多一两刻钟便能过来,这种营盘,能有五千汉儿步卒为援,胜算何止多了一半?”

王伯龙难得思索了一下。

可就是这个时候,忽然间,周围士卒一片喧哗,引得大地上诸将一起循声望去,却见到北面元城上空忽然升起了一个跟宋军一般规制的热气球。

而定定瞅了一会,这位汉人万户当场冷笑:

“高景山这是想着俺去南边救他,不要去踏营吧……整日就是这般花架子,事到临头,不还得向俺求救?”

诸将皆沉默不语。

“老萧想多了,不能让溃军立足稳妥。”笑完之后,王伯龙即刻肃然摇头,却是再度下了决断。“若溃军在营盘中缓过来,据营而守,咱们便真的难趟过去了……机不可失,立即压上去!”

话到最后,明显带了凛然姿态,而促使他这般迅速做出这个决断的,居然是高景山的警告。

诸将也都毫不犹豫,各自引军,追着宋军溃兵奔下河堤,朝着正西面的那座土山进发,逼得田师中的旗帜继续引得溃军向西不停,隐约直奔正中土山而去。

时值中午跟前,王伯龙部正式大举踏入偌大的宋军营盘。

而几乎是同一时刻,宋军营盘最东北侧和西面战线的中心点上,寨门齐齐打开,得到旗语命令的两支宋军部队几乎是同时离开了大寨……东北面是御营前军统制官张宪所领的四千背嵬骑兵,此时却只是牵着裹了麻布的战马,借着营寨和工事的掩护小心翼翼俯身鱼贯而出,生怕引起王伯龙部队的注意;而正西面,虽只有一千套了草鞋的重步,却是大张旗鼓,齐声喊杀,奋力突出,在戴罪立功的前统制官王刚的带领下涌向了早已经混乱不堪的西线河道,然后甫一接阵,便直接陷入到了激烈肉搏之中。

同样是这个时候,西线的金军主帅,也就是拔离速与兀术了,其实并没有想那么多,因为战斗进行到这一刻,看似壮大和激烈,但其实并没有到真正决胜负的时候……金军连绕后部队都还没集结呢,宋军也还没有疲敝,后面营寨中的后备部队也都还没有拼命。

这种情况下,你让两位金军主帅想什么呢?

实际上,在这个关键时刻,所有的金军军官全都被元城上的那个热气球给吸引了。

拔离速与兀术以下,所有幕属和军官们都在讨论这个热气球是什么意思,但说来说去,无外乎就是求援、示警这几条罢了。

一头雾水之下,金军高层们的反应也很直接,乃是下令哨骑四处,打探情况……但反正不能升起气球的,因为按照原计划,今日下午的总攻讯号,正是用热气球来做的。

正胡思乱想着呢,那边元城上空的热气球忽然又冒起了浓烟,然后明显脱离控制,在隆冬时节像一个真正的失了控的孔明灯一样飞了起来。

这下子,金军高层更加无语起来,便是西侧河道里的两军交战士卒都有些一滞。

而旋即,宋军一支千余人的重步敢死之士顺着永济渠杀入河道,开始向南扫荡的消息也立即传递了过来。

这下子,没人在犹疑什么了。

“元帅、四太子,高都统应该是便是要提醒咱们这件事了。”万户突合速望着那个冒黑烟的大球,在马上叹了口气。“宋军也察觉到了西线南段是薄弱之处,所以及时派了部队扫荡河道,减轻压力……”

“没错。”兀术此时只觉得突合速说的全是废话,却也只能颔首,却又再度感慨摇头。“虽说是什么大号的孔明灯,但宋军的热气球明显有防火的路数,咱们的热气球升三个便要烧两个……你看高都统这里,不过是个示警,便直接烧起来了……所以咱们也只能拿来做个总攻讯号。”

“此时当务之急,在于发一支精锐去挡住那支宋军重步,以防成了气候,让宋军真得了喘息之机。”拔离速没有讨论热气球的心思。“突合速,你部擅长步战,出二十个谋克,速速去阻截。”

突合速当即受命,点出几个猛安,定了次序,组了一支兵马,就即刻发了出去。

此事,便算是告一段落,而西线这边,所有金军高层的注意力也都在那颗热气球何时烧光,何时坠落,或者会落到什么地方上了。

当然了,战场如此之大,兀术拔离速等人不晓得这个热气球的意思,有人却结合着情报敏感的意识到了什么。

元城正北,宋军大营还要往北,正在一个安全区域集结的阿里与杓合同时注意到了燃烧的热气球,并且,他们这里是最早察觉到了一点王伯龙部队异动的金军部队。

高景山可能是在警告王伯龙不要擅自进攻!这种可能性随着二将匆匆相会,立即得到了认可。于是二人临时改变作战计划,东侧的阿里部即刻汇集骑兵,越过黄河河道,去东面接应王伯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