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迢迢晋关古道,是大靖通往赤突的必经之路,和亲队急行两日之后,便在古道旁的白沙原落了脚。

赤突人喜欢幕天席地,直接绕过了驿所,在原野上支起营帐,点起连绵篝火,饮酒作乐。九月的风缓缓,夹着胡笳和牛皮小鼓的奏乐,炙烤牛羊肉的油香混在其中。

欢畅足时,赤突兵抱着酒坛七扭八歪睡去,鼾声四起。

两个守营的兵士坐在略高起的小坡上,回望了一眼,见一个踉跄的身影拐进了牙帐,便叽里呱啦说起了胡语:

“月容公主是大汗要迎娶的可敦,马上就要到赤突,王子怎么又去招惹她了?可汗知道了定要不高兴!”

“大靖的第一美人,换你你舍得?再说了,可汗年迈,等他死了,可敦不一样是王子的?”

赤突可汗好美色天下皆知,因闻知大靖安乡伯府的三小姐姜云如姿容绝色天下无双,于是派自己的儿子呼祁函前来求娶。

赤突与靖朝对战多年,这一次抵靖却是为了求和,且求的还不是皇家的金枝玉叶,大靖皇帝没有不同意的,便封姜三小姐为月容公主,促成两国友好。

子肖其父,呼祁函见了和亲公主真容也被迷得走不动道。尽管顾忌她新后的身份,还不敢动真章,但一路上没少对她言语轻薄、动手动脚,故意当着公主的面,脱得赤条条沐浴换衣。

最过分的一次,还是逼公主卸去钗环,只着中衣中裤,赤足淌过没过半个人身的奔腾溪流,而呼祁函就在岸上观赏。

公主顺水逃出去几里路,但还是被抓回来,好一顿鞭打。

夜色如墨,朔气如冰凉的鬼手慢慢伸来,笼住野地上的残篝独火。两个赤突兵渐渐沉默,似有什么令人毛骨悚然的东西悄无声息地爬上耳根,激起一阵寒栗。

他们不约而同地屏住了呼吸,刚要说什么,眼前电光火石闪过一道寒光,恍惚错觉中,颈间滚热的鲜血已喷涌而出,淹没了喉咙里的尖叫声。

“敌袭!有敌袭!”

“是靖人的兵!”

号角声断续响起,呜呜咽咽,气短无力。赤突兵将陆续恍惚而醒,扶额起身,但酒醉而沉重的身体左摇右晃,一身孔武却无甚反抗之力,有的还没醒来就被抹了脖子。

营地刀光血影,听不到短兵相接,只有鲜血淋漓而下、皮肉被斩开的声音。

这是一场单方面的屠戮。

呼祁函提刀从牙帐里冲出来,见此情形,暴怒咆哮:“靖人无信!靖人无信!”

说着举刀连砍数人,如一头被激怒的恶兽。

忽然斜刺里袭来一杆红缨长枪,顶住了厚重刀身的血槽,像打入了一枚钢钉,其力强劲霸道,呼祁函半晌推动不得分毫,反叫对方撬飞了兵器。

兵器齐刃断开,刻着狼首的小半截刀尖打入了身后的牙帐之中。

呼祁函失了武器,紧盯长枪来处,只见火光烈烈之中,一骑身影慢慢逼近。

马上人玄衣银甲,身下马扬蹄跃跃,明火照到脸上时,只见他眉似偃月,眸如寒星,犹如天人降临。

而最引人注目的,还是他眉心一点鲜红饱满的朱砂痣。

他的心中即刻冒出一个人名:

定王卫晏洵。

定王卫晏洵是大靖皇帝的七子,虽然年岁还轻,却是个极富传奇的人物。

传闻他刚出生时,大半张脸被红色胎斑所覆盖;但到满月之日,脸上红斑却汇聚成眉心正中的鲜红一点,与石窟壁画上的菩萨一样。

宝福寺慧通大师有慧眼,曾言定王有极贵的命格,只要耐得过考验,必定大有所为。

而卫晏洵也确真金不惧烈火,自小文通武达,在一众兄弟中出类拔萃。十二岁入军营,过五关斩六将一路当到了大元帅,所率之师从来所向披靡,四邻之国闻风胆寒。而定王卫晏洵之名,早在关内关外如雷贯耳。

虽然未曾谋面,但仅凭流传的传说描述,呼祁函就已经肯定了自己的猜想。

“你是卫晏洵!”

蹄声轻微而沉落地踏进耳廓。卫晏洵驱马来到跟前,夜色漆黑,火色暖焰,照他一身银甲生金辉,神光熠熠。

“呼祁函,大势已去,束手就擒吧。”

呼祁函怒极恨道:“我赤突诚心与大靖交好,你们却出尔反尔!难道就不怕我赤突铁骑踏平你们汉人的土地吗?!”

“本王在,”卫晏洵声音平静又笃定,“赤突的兵马休想伤我大靖一草一木,何惧之有?至于赤突王那里,本王也自有一份大礼相送,以全我大靖的待客之道。”

他微微一摆手,兵将携兵器一拥而上,将呼祁函拿下了。

一场血战转瞬消弭于茫茫夜色里。

卫晏洵独自立在北风中,望着垂闭的牙帐,举起长枪将帘笼挑开一条缝,望了进去。

入目是大片的红霞锦绣长摆衣裙,堆堆叠叠铺延至床脚,满绣的枝蔓花鸟流云在褶皱里支离破碎。

穿着嫁衣的人正在角落里,环膝坐着,双手被捆住,微微埋着头,乌黑如墨的发垂下来,沉默而孤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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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乎听到声响,她抬起了头。

透过发丝,卫晏洵只看到了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清泠泠的,一点倔强的光在闪烁。

他放下了帐子,转身离开。

鸣金收兵。

此时已过了子时,邻近边镇的一带,却仍有车队在趁夜匆匆而行。行了许久,才终于抵达军营。

车队之首一个青年男子下马,从怀里掏出一物,向守卫摆了摆。

守卫一见令牌上的“姜”字,立马放行。

“妹妹,我们到了,你可还好?”

姜少谦温声询问,随即从马车里扶下一个妙龄女子。女子美若清莲、柔若白梨,哪怕在深夜之中,美目也似含着薄泪,盈光闪动。

“王爷在吗?”

她声音软绵绵的,听得人不由一酥。

有小兵忙道:“在的在的,王爷正和几位将军议事呢。”

“真的?”姜云如问道,“他可好?有没有受伤?”

“好!好着呢!”

小兵腰背挺得笔直,仗着灯火朦胧,悄悄地多瞅几眼姜云如,京城第一美人果真久闻不如一见。

他愈发殷勤:“赤突人犯酒忌,着了王爷的道,全被拿下了,别说受伤,王爷连根头发丝都没掉!”

姜云如终于破颜而笑。

姜少谦看着妹妹,无奈道:“看,我便说无事吧。我早就写信告知了王爷实情,也就你操碎了心,非得没日没夜舟车劳顿赶过来证实,哥哥的话都不信了?”

姜云如低头,有些羞涩地辩解:“哥哥办事稳妥,王爷妙算在心,我如何不知?就怕他待我太过情深意重,一听我被迫和亲之事,关心则乱,反误了自己,叫他在朝中为难。”

小兵道:“姜小姐莫担心,王爷真的很好!已经去通报了,小的带世子和小姐去营帐,您先坐着喝口热茶,王爷片刻就来。”

“不了。”

姜云如温柔地谢绝了小兵,转而蹙着眉头,眼中饱含怜悯地问起另一人。

“那位岳姑娘,她还好么?”

她口中的岳姑娘,名叫岳浅灵,一个月前,她因诬告姜云如之父灭她满门而被下了大牢。

本是要杀头的,但恰逢赤突来使求娶姜云如。姜云如本就已与定王卫晏洵定情,姜父更是舍不得女儿受苦,等不及卫晏洵回京力挽狂澜,姜父便设法用岳浅灵代替姜云如,送到了呼祁函手中。

之所以会选中她,一来是因为岳浅灵身世平平,只是个小老百姓,二来……

那姑娘着实生了一副令人见之生爱的好颜色。

她代姜云如逃过这一劫,出于回报,姜父也愿既往不咎,留她一命。

小兵听到她的话,愣了一回,然后才道:“好像……好像受了些皮外伤,卢先生在给她医治。”

姜云如柳眉蹙起,哀婉地叹了一声:

“终是我害了她。”

姜少谦最不忍妹妹自责:“与你无关,这是我跟爹的主意,你只是一个小女子,又能左右得了什么。”

“可她终究是为我遭了这一劫。”赤突看上的是她,她却连累了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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