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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的秦国还不是秦二世统治的时期,律令虽严,但凡事尚有一个限度。

农民不必再向大大小小的贵族轮番缴纳贡赋,只需要统一缴清给秦国县吏的禾租、口赋,每年服一个月的徭役即可。劳役虽重,至少不会出现过去某个贵族头脑发热,在农忙时期组织百姓修城邑、猎虎豹的事。

因为秦对农耕的重视,里聚被组织成了生产大队,百姓们可以从官吏那里借到耕牛、铁农具,尽力耕作自己的土地。而不必担忧王孙骑着骏马,追着狐兔,在自己的田亩上横行霸道,却不需要付出任何代价。商贾虽然低贱,却也不会有某位公子勒马于前,白吃白拿,强买强卖。

秦律束缚了庶民自由的同时,也约束了旧贵族的肆意妄为。

秦律杜绝了贵族把持地方的同时,也给庶民打开了一个阶级流动的大门。

官府任命吏员不再根据家门血统,而要考校对律令的掌握,考察真才实学,再加上军功爵制度,过去注定要永世做农夫庶民的人们,似乎也有了一个盼头……

数十年下来,安陆县百姓依旧一口楚音,却已经不认为自己是楚人,而是秦人了。

他们开始遗忘统治此地数百年的若敖氏,却开始牢记关系生活的秦法律令。

这个延续了千余年的宗法贵族时代,经过春秋的礼崩乐坏,经过战国的厮杀洗礼,再被无孔不入的秦律碾过一遍后,与贵族的象征鼎簋一起,变得摇摇欲坠起来……

这样的时代,却是黑夫这种小人物冒头的机会。

黑夫很清楚这一点。

穿越者是这时代最锋利的锥子,只需要被放进口袋里,就能脱颖而出……

而如今,他已置身体制之中,寻找任何扶摇直上的机会。

正当黑夫和利咸因为若敖氏的故事,各自生出许多想法之际,远处的里聚人家,响起了阵阵鸡鸣。

鸡鸣已过,平旦到了。

天色依然黝黑,但朝阳里方向的涂道上,却亮起了一点若有若无的火光……

……

一阵冷风吹来,坐在牛车上,朝阳里里监门伯毋打了个寒颤,顿时清醒了许多。

他昨夜与敞分开后,一宿没睡着,辗转反侧,一直在担忧事情败露。

这几天里,发生太多意外了。

本该顺利的掘墓,却遇到了难得一见的大雪。

亭长黑夫第一天上任,就跑来内外无事的朝阳里巡视……

毫无征兆,里东那个与人无争的公士去疾突然被湖阳亭缉捕,罪名是在县里拾了遗钱?

种种事情交织在这两天,让伯毋紧张不已。

他也知道,自己因为贪图钱财,勾结盗墓贼发盗墓,并为其购买工具,转移赃物,已是触犯了律令,必受严惩!

所以,万万不能暴露!

可惜他没能劝动敞,如今木已成舟,只能硬着头皮,按照承诺,赶着牛车去接应盗墓贼们了。

他现在还能怎办?只能祈求那黑夫没发现什么问题,今夜赶紧将最后一批赃物转移,打发那几个盗墓贼走人。

自己分到的那一份,足够卖得数万钱,一夜暴富了,这也是里监门宁可冒险与敞合作,也不主动去官府告发他得到原因,犯罪的来的钱财,比举报得赏丰厚得多。

于是伯毋加速了赶路,等他抵达约定的地点时,却见那土丘正面点着火把,两个人影正在墓地后等着他。

伯毋停下牛车走近一瞧,却见墓地边上,已堆着不少漆器、铜器……

“看来那墓终于打开了,不错不错,敞还算守时。”

他放下心来,一边朝那两个人影走去,一边笑道:“敞,今夜收获如此之丰啊,真是惭愧,我果然不该因那亭长黑夫在朝阳里走了一圈,就让你停下……”

这时候,那两个人影也走了过来,其中一人的火把靠前一晃,灼热的火焰和烟味熏得伯毋闭上了眼,不由口中骂道:“这是做什么?”

“做什么?当然是为了看清楚案犯是谁了。”声音里带着一丝玩味,并不是敞!

伯毋大恐,欲逃走,退路却被另一人封死,他被夹在中间,只得一边避让着越凑越近的火把,一边努力睁眼朝身前那人看去。

却见此人身穿赤帻绛衣,正笑眯眯地看着伯毋,仿佛在看自己升爵发财的阶梯。

“湖阳亭长……怎么……会是你……”伯毋脸色顿时煞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来者正是黑夫,他站在伯毋面前,晃着手里的绳子笑道:

“里监门,人生何处不相逢啊!我们又见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