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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郡尉,你方才说,舟船从旅顺到马訾水,航速极慢,恍如逆水行舟,要七八天之久,可知这是为何?”

……

“洋流?”

任嚣和楼船之吏们听着这个从徐福嘴里蹦出来的陌生名词,有些不明所以。

“然也,洋流。”

“江河有流,海亦有流!常年出海者便能知晓,同一艘船,同样的货物,同样是风平浪静,从烟台到成山角,去程省时,仅需一日,回时费力,需一日半。”

而造成这种情况的,就是徐福所谓的“洋流”了,顺者如同在大江大河上顺流而下,逆者则如逆水行舟,不慢才怪。

他这么一说,倒是符合任嚣和楼船之吏们的常识,只是众人多来自楚越之地,对江河湖泊熟悉,对大海的脾性,还真没徐福清楚。

见众人不再轻视他,徐福这个出了半辈子海的方术士,便像讲课一般,用炭笔在海图上,从马訾水(鸭绿江)入海口开始,沿岸画了一条线,到旅顺处停止,标了个箭头,预示着它是由东北至西南向的。

“胶东沿海有洋流,辽南亦有,也是不巧,与运粮去向相反,故从旅顺到满番汗时费时,回程时反而省力!”

“原来如此。”

众人皆颔首,徐福说透这点,真是解开了一个未解之谜了。

黑夫高坐厅堂,任由徐福在那讲解胶辽沿岸的各种“洋流”,徐福有几分本事,多次出海,是早就知道这种东西存在,并暗暗总结了规律,但赋予它名字的,还是黑夫。

而徐福说的两处沿岸洋流,其根源皆是“黄海暖流”,这是世界第二大洋流“黑潮”的一个分支。

黄海暖流沿着朝鲜半岛西岸向北流动,在鸭绿江附近,由于辽东半岛的作用,转向西南行,在鸭绿江水流的作用下,变得更强,直接冲入渤海湾!

这道暖流,会沿着渤海湾沿岸转一圈,带去热度,让“碣石”也就是秦皇岛成为不冻港,然后便从渤海南侧流出。在胶东烟台附近,接受了莱州湾的淡水,变成黄海沿岸流,绕过成山角,继续往琅琊地区流去……

这就是渤海和黄海的洋流循环,也是让碣石—芝罘—琅琊这道航线早早出现的根源。

明白了这点,就能充分利用洋流来行船了。

徐福道:“眼下乃夏季,辽南洋流较弱,也足以让舟船航行艰难,到了秋冬,洋流更强一倍!到那时,想要从胶东经旅顺运粮到满番汗,真是难上难!一个来回,恐怕要整整一月!”

任嚣和楼船之吏们沉吟了,若徐福说的是真的,那他们的运粮方略,夏天还能勉强接受,一旦到了秋冬,就举步维艰了。

“但若反其道而行,直接从成山角起航,抵达朝鲜沿岸,再向北去满番汗,朝鲜沿岸洋流,乃从南向北,如此,则能避开逆流,回程时顺洋流而行,可事半功倍,省去不少时日!”

(前文有误,秦朝最东界是满番汗,列口还在南边,应是箕子朝鲜的港口)

顺之则快,逆之则慢,这个道理大家都懂,众人渐渐有些被徐福说服了,但仍有一个难题横亘在他们面前。

“我听闻,从成山角直航到朝鲜,可是有足足四百里之遥,船要走四五天……”

任嚣手下,最老道的楼船军官面露难色,摇头道:“我也问过不少燕齐老船家,他们出过无数次海,却也不敢走这条水道。”

对于这时代而言,极少有离开海岸的远洋航行,首先是海上风云莫测,这年代的风帆尚且原始,无法很好利用侧风,非得顺风才行,若是无风,就得靠桨来划。

更糟糕的是,失去陆地的标志物后,船只的航向也成了问题,白天和晴朗的夜晚,可以依靠太阳、月亮和星辰来判断风向,可在阴天和多云的夜晚,船队就成了无头苍蝇,陷入迷航了……

燕齐方术士中,不乏有人试过远航,但大多严重偏离航线,运气差的船毁人亡,运气好的,等好不容易绕回来,亦是猴年马月了。

“那是彼辈无智,不会观测风向。”

徐福却不以为然,他作为敢怂恿皇帝出海,历史上更带着几千人远航异域的人,自然是有几把刷子的。

徐福回头看了黑夫一眼,见主人点头,便继续道:“我花了十年来钻研风向,略有所得,眼下风多是从东往西吹来,远航是有些难,可一旦入秋,却有天助之!”

“天助之?”

众人皱眉:“此言何意?”

徐福换成了粉笔,在那海图上,除了黑色的洋流外,又加上了白色的一些小箭头,它们或从北向南,或从南向北,或盘旋不定……

“这是……”

常年在海上打拼的楼船将领们,又岂会对这东西陌生呢?

徐福按断了粉笔:“季风!”

此乃黑夫这取名狂魔,给这种特殊的风取的新名字,徐福倒是觉得它很符合实际,季风者,随季变化之风也!

“徐福说得没错。”

黑夫亦起身,拍手让众人看向他。

“有此风相助,楼船远航,越千里海疆,征海外之国,易如反掌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