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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这一次,秦兵早没了先前的畏惧,既然知道象性畏火,弩兵便用上了烟矢。

烟矢,也就是火箭,此乃墨者守城时的利器,秦墨入秦百年,秦军又岂有不会用的道理?一时间烟矢如雨,射到了零散冲过来的大象面前、身上,虽然象皮厚,无法杀伤,但裹了一层松脂的烟矢插在身上燃烧,也燃尽了大象仅剩的心智。

它们变得疯狂,开始原地打转,摇晃身体,试图扑灭身上的火焰,结果将驭手也甩了下来,活活踩死,接着又将不断发射烟矢的秦阵视为危途,竟调转过头,朝紧随其后的骆人、瓯人冲去!

见象群反戈,挤在河滩入口的瓯人骆人或奔逃避让,或硬着头皮举竹矛上前,想杀死大象。结果见血后,它们更加疯狂,举着长鼻巨足,大杀四方,践踏着自己的军队,一时间,骆瓯死伤惨重,溃乱不已。

战象,这曾是骆人击败强秦军队的杀手锏,可如今,却反被其所噬,成了崩溃的开端。

“果然是一物降一物!”

陈婴哈哈大笑,笑骆人终于自食其果,也笑先前苍梧郡的都尉蠢笨,怎么没想到这么简单却巧妙的主意?

“这不过是昌南侯七八种破象兵法子里的一种。”

韩信唏嘘,随即下了一个更加疯狂的命令:

“全军前驱,包围骆人!”

“包围?”

陈婴又吓了一跳。

“五千人包围三万人?”

虽然听上去不可思议,但击退象群,士气变得高涨的秦军不再质疑这位年轻司马的话,戈矛从平放变为斜举,迈动脚步,踩着河滩上的鹅卵石,向骆瓯联军推进!

陈婴也在其中,就在他疑惑该如何包围时,才刚刚搞定疯象的骆瓯联军背后,再度出现了骚动!

一支千余人的秦军,恍如天降,出现在他们后方,打了越人措手不及。

陈婴又惊又喜:“那是哪支军队,司马何时安排的后招?”

“当然是尉阳司马方才‘逃窜’的船队了。”

韩信哈哈大笑,原来,这竟是半个时辰前离开的尉阳,带着划船的兵卒千余人,在U形河滩的另一侧舍舟登岸,从侧翼杀进了瓯骆的阵线后方,攻击目标,正是骆王那显眼的羽毛巨扇!

这也是韩信挑这地方引诱骆人的原因,加起来不到六千的秦军,真就把三万瓯骆联军包围了!

所以他才说嘛,此战看似难,实则易,根本不需要拔剑!

随着骆王羽扇倒下,骆人各部开始混乱,瓯人则见情势不妙,开始撤离战场。

“杀吧!追亡逐北!能杀多少是多少。”

韩信扔下战鼓,登上战车,意气风发,指着前方道。

“对新卒而言,这一战,是建功扬名之战。”

“对老卒而言,这一战,则是雪耻报怨之战。”

“但不论如何,这都将是最后一场大战!打赢了,离回家,就不远了!”

……

斤南水一战,由于巧妙利用了“火骡阵”和烟矢,象群反奔,骆王死,瓯君逃,越人死伤近两万,其余人也四散而逃,溜进林子里,再也不敢露头,瓯骆联盟,星散瓦解。

秦军伤亡不到一千,安排船队拉着伤兵先回去报捷,韩信则带着三四千人,返回他们一度靠岸的临尘,来到上次战争的旧战场……

那一战,光是在这,就倒下了三千秦兵,在接下来溃败的道路里,又倒下了五千多人。

故地重游,五百主陈婴有些恍惚,才过去了两年,昔日战场,依然随处都能找到折断的旗杆,但军旗却被骆人扯回去当布了,其余兵器、甲胄,都无一遗漏。

“真像群乌鸦。”

陈婴唾骂,而这群乌鸦,除了甲兵外,还猎取人头,挂在家里当做荣誉,除非是破损的头颅才能幸免。他们甚至会割肉而炙,理由是吃了敌人的肉,可以继承其力量,此等蛮夷行径,真是令人发指……

好在,鸦群已散,天亮了。

按照骆人俘虏的说法,他们找到了骆人抛弃秦卒尸体的地点,两年过去了,这里已是野草疯长,但空气中依然弥漫着淡淡的臭味,拨开密集的蔓草,陈婴发现了堆积如山的骸骨……

累累白骨,横七竖八填满山沟,触目惊心,仔细查看,多是无头的,草里满是狼粪,想必过去两年,豺狼没少光顾此地。

“昌南侯允诺,等找到战死士卒的尸骸后,就算花上一年半载,也要派人将他们的骸骨掘出来,运回南宁的忠士墓园安葬,躺在刻了名的墓碑旁,也算魂兮归来了。但这么多尸骨,如何找得到吾等乡党袍泽的呢?”

一个从东阳县就跟着陈婴的老伙计唉声叹气,他们那一屯,死于此地者不下十人,其尸骸或许就夹杂在这数千骸骨之中。

陈婴却道:“昌南侯不是说了么?吾等离家,但南征军,就是三十万兵民的家,南征军将士,不分籍贯,皆是袍泽、兄弟!”

陈婴指着骨堆:“他们也一样,既然已融为一体,不辨你我,都拾了便是。”

一边说着,他一边拨开长长的野草,向前迈步,惊走无数蜈蚣马陆,又跪在地上,赶跑了爬在一颗开裂头骨上的黑蚂蚁,却见皮肉脑髓,都已被吃空。

“头上被开了这么大个洞,你是真惨,不过也走运,骆人不猎破了脑袋的头颅,我这才能找到你。”

陈婴盯着空空的眼眶,叹了口气,将这头骨拾起,用麻布袋裹了,抱在怀里,又朝遍布整条山沟的秦卒尸骨,重重稽首,长拜不起,声音中,已带上了哽咽:

“兄弟,你们的远征,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