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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陆,这个曾经繁荣富裕的县,将为之一空,比南边的云梦泽还要荒凉。

半年内,整个南郡,几万户人家将背井离乡,在青黄不接的时候上路,去往粮价正在飙升的关中,可能会有很多人死在路上,死在终点。

但秦始皇并不在乎。

距离死亡越近,秦始皇帝就越发固执,像极了一个跟后辈赌气的老小孩。

他给了黑夫生前身后名,尊荣备至。

他要将黑夫跳梁的最后一点可能,都全部封死!

不管黑夫是真死假死,一旦敢掀棺材板,蓄谋反叛,必陷入千夫所指,秦人皆唾弃之。

而黑夫可能鼓动的南征军,也会因为家眷在关西,而投鼠忌器,不愿从叛!

“南郡之窟,北地之窟,朕都捣毁了,那只黑兔,还有那些洞窟来着?”

豫章,还有胶东。

没错,秦始皇没记错的话,黑夫在那边留了一个叫“陈平”的谋士,此人曾深入匈奴,让匈奴单于父子相残,是个善于搞阴谋的人物。

“黑夫会从刚开始的忠恳朴厚,变成今天的奸猾蓄谋,多半是这陈平所诱!”

秦始皇最讨厌策士之流,立刻传令,让人去胶东,将陈平捉了,豫章那边,也使郡守殷通替换黑夫的部下利咸等。

当然,岭北的几个兵营,岭南的十万大军,也不能落下,秦始皇已令李由持虎符火速南下,通知武昌、长沙两营,要将黑夫的亲信软禁。

预计,李由大概到三月中能抵达岭南,不管越人叛乱是真是假,都要尽快平定,虽然为了维持岭南稳定,暂不能大规模置换将吏,但起码要从黑夫党羽手中,收回兵权!

做完这些后,秦始皇帝闭上了眼睛,对黑夫竟敢不奉诏赴会的怒意,稍稍消退了一点。

与天、地、人都斗了一辈子的秦始皇帝陛下,露出了满意的笑。

“这场上下之战,是朕赢了!”

……

“他还活着,秦始皇帝,还活着……”

秦始皇三十七年,二月初,云梦泽南岸的莽从滩涂中,一名身着褐衣的黑脸中年人露出了笑。

和秦始皇得知黑夫死时似喜、似悲、似怀疑的复杂情绪一样。

当黑夫从偷偷跟着子婴,潜至安陆附近,又划船来报信的利仓口中,得知秦始皇还活着时,笑容中也有两分喜悦,三分苦涩,五分忧虑。

利仓有些不解,他不敢进县城,只能通过一些靠得住的子弟打听消息:

“安陆县中,无人看到秦始皇帝本人露面,君侯何以确定皇帝还活着?”

“我当然知道。”

黑夫却十分笃定。

“封我为武忠侯,为我盖棺论定,又册吾母为贞妇,甚至还要在咸阳修什么怀黑台,然后一拍脑门,就要让安陆几万人来个大迁移……”

疯狂,霸道,又很大气。

“这种手段啊,除了秦始皇帝,别人根本干不出来!”

黑夫无奈地摇头,这就是他所知,所识的秦始皇帝。

他是伟人。

也是疯子。

让利仓去接应陆续抵达短兵亲卫,黑夫却站在大泽边,喃喃自语。

“是您赢了,陛下。”

黑夫朝安陆方向拱手,对他的家人,也对秦始皇帝。

从来没想过,有一天,自己竟会与其正面过招,而秦始皇那刚猛不讲道理的掌法,已不是阴谋伎俩能战胜的。

但黑夫却并未惶恐失措,相反,他满是信心。

“陛下,你虽然胜了这一回合,但我有两样优势,是您不曾拥有的……”

“第一样,是时间。”

既然确定是秦始皇行事的手段,他却不敢在人前露面,这说明,皇帝陛下,真到了形容枯槁,行将就木的时候了啊,算算时间,也差不多了,更何况被扶苏的事气上一下……

而他,黑夫,才三十余岁,依然满头秀发,风华正茂。

所以,这是君与臣之间,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正面较量!

“而第二样,是对未来的了解!”

黑夫的语气,似哀似悲。

“只要秦始皇帝活着一天,就如同太阳悬空,没有宵小敢公然造次,群星为之暗淡,于人间全然无敌。”

“但伟大的皇帝,料得到身后事么?”

秦始皇根本料不到,他死后,这世间是何等天翻地覆!

“太阳一旦落山,这天下会怎样?”

黑夫道出了答案。

“忽有狂徒夜磨刀,帝星飘摇荧惑高!”

黑夫曾想阻止这一天,他甚至狗拿耗子多管闲事般,将刘邦、“项羽”远远踹走。

“但这世上,就算少了刘项,在六国故地,依然会出现许多个田横兄弟,许多个陈胜吴广……”

他笑了笑:“到时候,这烂摊子,还不是得靠我黑某人,来替您收拾!”

“的确,秦始皇帝,陛下,您赢得了生前所有事。”

“但我,黑夫,将赢得您身后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