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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王翦齐名的一代名将,最后竟落得这般下场,实在令人唏嘘。

后三月,王翦因急击赵,大破赵葱,虏赵王迁及其将颜聚,遂灭赵。

王翦打完这一仗回到咸阳后,便对王贲感慨:

“战时看似难分胜负,但向使李牧为秦将,而我为赵将,则必是牧胜我败!”

兔死狐悲,所以王翦才对后背安全十分重视,在秦始皇令其灭楚时,多购田宅以消皇帝疑心,也让那些谗言失效。

作为王翦的儿子,王贲自然明白这点。

敌在咸阳宫,这仗,没法打!

“总之,彼辈一日不除,忠良有旦夕之虞,前线将士也难以安心作战。”

王贲望向西北方:“所以我要回咸阳去!”

“逐君侧之恶人!”

……

逐君侧之恶人,也就是清君侧,甘棠知道,其实早在春秋,就有人打过这个旗号了。

“晋卿赵鞅取晋阳之甲,以逐中行寅与范吉射,斥之为君侧之恶人也。”

王贲眼下的局势,实与赵鞅颇为相似,都是内部有乱,外部有战,李斯好似当年的知氏,守着都城,名为秦相,实则不知在打什么歪主意,坐视赵高蒙蔽胡亥,胡作非为。

作为秦之太尉,天下兵马集于手中,王贲的确有做成这件事的底气。

“前线大军尽皆奉我虎符行事,王离也在上郡将兵五万,只要假借回朝为名,控制武关,调数万大军入关中,沿途从商淤到灞上,数百里间,各地中尉、卫尉军,多为王氏旧部,不会对我有所阻拦。”

“唯一需要担心的是郎卫军,在赵高手中,若他挟持陛下,我便投鼠忌器,不过咸阳之中,当有许多对赵高不满的百官大臣,公子宗室可为内应,郎卫内部,亦有许多人会倒戈相向……”

在王贲计划里,顺利的话,这次政变,可以兵不血刃!快刀斩乱麻,让叛军和群盗无机可乘。

甘棠却委婉地说道:“太尉,我担心的不是过程,而是之后的事。”

王贲理所当然地说道:“之后的事?自然是公布赵高之罪,让廷尉御史以具五刑诛之,必能大快人心!”

如此,便能扶大厦之将倾,挽狂澜于既倒!

“陛下呢?”甘棠却直指矛盾中心。

王贲收敛了笑:“陛下本质是好的,他天性聪慧,否则也不会被始皇帝看中,只是被奸佞所误……”

只要除去奸臣赵高,再效伊尹训太甲,圣天子自然能幡然醒悟,痛改前非……

甘棠却没这么乐观:“若陛下不改呢?太尉当如何做?欲行废立之事乎?”

“这……”

王贲愣住了,此事在王贲看来,不过是女婿不听话,妇翁小小教训他一顿。

甘棠更进一步:“不欲废旧立新,那么,欲效仿伊尹、周公,摄政称王乎?”

王贲大怒:“陛下欲封为王,老朽尚且不从,何况自立?王贲忠于大秦,忠于始皇帝,绝不会自立为王!”

“这是自然。”甘棠又道:

“还有最重要的一点,太尉久病,若此事之后不幸逝世呢?届时李斯已退避下野,各郡动荡,叛军群盗骤至,谁可为将、相,收拾残局?”

“公子将闾和子婴皆贤,可为丞相,而吾子王离掌军,虽难以收复失地,但至少可保有关中,维持秦社稷不灭……”对未来,王贲也就这点指望了。

“下吏明白了。”甘棠朝王贲肃然下拜:

“通武侯啊,甘棠冒昧直言,仗打到现在,天时、地利、人和,北方已失其二,占着的,只剩下一个地利,还有勉强维持的正统名分了……”

“但太尉若悍然兵谏,实是带头否定了这层正统啊!一旦李斯、赵高之党做困兽之斗,开关引贼而入,则关中地利也将失去,太尉此举,恐会导致大秦社稷,加速崩塌!这就好比病入膏肓,体弱不堪,但还能勉强吊着命,这时候一剂猛药下去,病人,极可能一命呜呼!”

“再者,这种事,不做到底,必留下隐患。可做到底,行废立之事了,便是以人臣之身,讨天子之罪,大秦皇帝尊严,荡然无存!”

“太尉这样做,在天下人看来,与黑夫打着靖难旗号,行叛逆之事,有什么区别呢?”

“当然有别!”

王贲张了口,却一时间说不出话来,老人家愣在当场。

半晌后才喃喃自语道:“我真是老糊涂了。”

世事总是在变,人总是在迷茫,有时候,你好似看到光明,下定决心,迈步向前,但却又在半道陷入动摇,犹豫。

本欲在灯枯油尽前有所作为,最后得到的,却是发现事不可为的绝望!

“是啊,老夫这样做,纵然本心不同,但在旁人看来,与黑夫,又有何区别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