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投降定在四月初四,黑夫百般戒备,士卒手持戈矛,警惕地注视着城门,材官弦上满,后边的车马也随时能够开动。

他们人数不过守军两倍,万一对方置之于死地而后生,必将是一场恶战。

“我当年在鲖阳就是靠诈降才率军突围的,不可不防。”

黑夫嘟囔着,在准备好一切后,让人放开了围城的一角。

好在,城内并无大智大勇之人,三名都尉任命地自缚出城,拜在黑夫马前,垂泪而泣,黑夫让人将其一一松绑,送去后方好生招待。

都尉之下的兵卒,也按照建制,由率长、五百主带着,垂头丧气地走出穰县,纷纷在门外抛下兵器、甲胄,不多时便堆成了两座小山……

等最后一个穰县兵走出城池,黑夫让季婴带人入城检查,确定此城已空,而降卒也被带到空地上排排坐,打散建制,等待发落后,他才算松了口气。

旋即披上大氅,登上城楼,一挥手,向三军宣布:

“穰城,是北伐军的了!”

“大帅战无不胜!”

“君侯攻无不取!”

北伐军山呼庆祝,黑夫却感慨良多。

他改南征军为北伐军,正是去年四月份,而穰县距离襄阳,不过两百余里,因为王贲阻拦,这一步,他们跨了足足一年啊!

“通武侯啊通武侯,你耽搁了我这么多时间,我还巴巴地为你洗白,顺便保下频阳王氏全族性命,真是以德报怨啊!”

“不过话说回来,谁让您的父亲,武成侯王翦,不仅是我成亲的媒人,还是我偷学兵法的师傅呢?不看僧面,看佛面……”

黑夫摸了摸头,才想起这会中原没有和尚。

总之,这一步算是迈过来了,南阳百万生民,穰县三万降卒收入囊中,但而黑夫的脚步,并不会止于此!

黑夫看向西方。

苍山如海,残阳如血。

那里有连绵的群山,是邓林之险。

有川流不息的河水,是承载了秦楚国运的丹阳之水。

在那条狭窄山道的尽头,则有一座雄伟的关隘!

百年前,秦人出关,割裂山河。

而现如今,十万北军,正沿着驰道,向武关仓皇撤离!

黑夫知道,不可放他们全须全尾归去。

“若能多留下一人,入关时间,或许便能提前一点,这场残酷内战的血,也就能少流一点……”

他抬起手,示意三军静一静。

“二三子,尚有余勇乎?”

一片缄默,旋即有个大嗓门大声喊道:“大帅说笑了,此城不战而降,吾等本来为先登夺城攒足的勇气都没派上用场,又岂会没有剩余呢?”

三军皆笑,都大呼尚有余勇,其声喧嚣尘上!

“善!”

黑夫拔剑,指向残阳如血的西方,下达了军令。

“追!”

“宜将胜勇,追穷寇!”

……

赶在天黑前,两万人由共尉带领,雄赳赳气昂昂向西开去,一路军歌嘹亮。

“打倒胡亥,打倒胡亥,除奸臣,除奸臣。”

“北伐靖难成功,北伐靖难成功,齐欢唱,齐欢唱!”

虽然两千年语音差距甚大,显得不太押韵,更入不了阳春白雪之人的眼,但却是真正下里巴人都听得明白的旋律——简单重复,容易洗脑。

不远处的俘虏中,一位名叫骆甲的北军骑将五百主,原本呆呆地看着地上的蚂蚁,此刻被南军的歌声惊得抬起头,诧异地看着这群士气旺盛的“敌人”。

骆甲不由想起十多年前,自己随通武侯伐灭六国时,也曾是这般英勇无畏,不惧任何敌人,在秦旗之下,所向无敌,高唱《无衣》,捐甲徒裎以趋敌,左挈人头,右挟生虏……

那才是秦军啊!

而今,摸摸已有几根白丝的头发,看着身旁面容愁苦的关中同袍,怯怯不安,竟是如此陌生。

正儿八经的秦军,弃甲而降。

那些关中老秦人看不起的荆地“新秦人”、“叛军”,其士气斗志,却又如此熟悉。

骆甲想起已亡故的通武侯,又想起方才黑夫在穰县上的呼喊。

“宜将胜勇,追穷寇……”

一时间,骆甲老泪纵横。

“吾等的勇气呢,又去哪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