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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陵会议结束后,各自控制江东一郡的三人分道扬镳,安圃要离开石头城,召集丹阳兵,准备前往豫章,伺机断项籍后路,而吴芮手下的越兵远在曲阿屯守(江苏丹阳县),尉阳的楼船舟师则停靠在江乘,接下来恐怕要一分为二,奔赴东西了。

尉阳才离开金陵,便唤来自己的长史朱建,将今日之事告诉了他。

朱建乃是衡山郡人,尉惊和安圃夺取邾城后,朱氏成了最积极的协助者,只求能在新政权里分得一杯羹。

朱建便是最优秀的子弟,被派到尉阳手下做事,他善言辞,富谋略,今日尉阳提议的“避免与项籍决战”,便是朱建最先提议的。而他们家族产皆在邾城,却能主张全城迁到武昌去,这一点便让尉阳十分惊异。

此人倒是看得很开,笑道:“若邾城沦为战场,我家岂不是损失更大,甚至可能举族被屠,自从几代人前从邹地远迁,朱氏便想明白了,土地、房宅、官职、钱帛,都可以失去,但唯独不能失去的,便是族人性命,只要族人还活着,以上种种,一朝散尽,十年复得!”

这番见识让尉阳十分器重,而朱建听完今日三人合议后笑道:

“这位干越侯,倒是与将军所见颇同。”

尉阳却有些忧虑:

“吴芮哪里是与我所见略同,仲父的这位结义兄弟,不过是,想要保存越人的实力罢了!”

从去年攻取淮南失败后,尉阳一直觉得,江东是注定无法单独战胜楚国的。

不仅是楚国几个将领十分骁勇善战,更因为,江东的主力,不再是尸山血海杀出来的南征军老卒,而是当地征募的越卒……

譬如吴芮,他手下的一万主力,派去随黑夫入武关,剩下的继续从会稽、东瓯、闽越、干越新募,直接由当地越人君长,带着族人加入,合兵近两万。

看上去很多,但实际上,不过是乌合之众。

在吴郡驻扎时,越人便不服军法,私斗就不说了,吴越人一言不合拔剑是常事,擅自出营者也数不胜数,他们目的也很硬核,居然是参加当地吴越人的赶集……

有的人赶完集后,竟就赶着用战利品换的马、羊,扛着袋粮食,直接回家去了,再未归来。

这群部族兵既没有行伍秩序,也无死战之心,在进攻东海郡时,见利则进,不利则退,比起跟楚兵搏杀,他们对抢掠战利品更感兴趣。

如此兵卒,的确只能用作袭扰牵制,难堪大用。

尉阳不由感慨:“这些吴越之兵确实骁勇,但蛮性难驯,非得如孙武一般,用铁一般的军法纪律好好锤炼一番,方能成军啊!”

朱建却笑道:“郡尉,若吴芮有这般本领,你与徐郡守,岂不是要夜不能寐了?”

……

若尉阳知道吴芮现在在做什么,恐怕真要夜不能寐了……

吴芮回到曲阿时,听他的次子吴郢说,营地里的东瓯人和闽越人差点又打起来了。

“又来了。”

吴芮一愣,朝地上唾了一口,一年多了,自从越兵成军后,他天天都要料理这些破事。

除了被中原人统称为“越”外,这群遍布东南的越人部落,鲜少有共同处:东瓯和闽越本是一个祖先,都是末代越王的儿孙,在越被楚国灭亡后,跑到远方建立的。

但两国的文化形态却大不相同:东瓯恪守越国传统,已渐渐文明化,而闽越却融入了野蛮的闽人,崇拜蛇,有许多古怪的传统,依然剃短头发,身上纹着让人毛骨悚然的蛇形,连兵刃也是蛇剑、蛇矛。

两国因为继承权和土地问题结成死仇,几代人来相互攻杀,最后让这对冤家消停的,竟是秦军……

而来自会稽各个山谷的于越君长们,他们的打扮就文明多了,由于被楚国间接统治百余年,风俗尚楚,乍一看与淮南楚人无异,但一开口仍是难懂的越言。

亦有来自外越的群岛之民,他们终生都在与海打交道,潮来汐往,身上永远散发着鱼腥味,耳朵、嘴巴上都垂着重重的耳环,挑选营地时总喜欢在临水的地方,据说他们还有一些对大海的奇怪崇拜,将新生儿放到海里,让他从出生便呛呛海水之类的……

吴芮所属的干越人,则是早就迁徙到豫章的一支,以冶炼出名,但这批最忠诚的手下,大多被调到关中战场去了。

可以这么说,吴芮名义上是会稽郡守,越兵统帅,可实际上,他竟是个光杆司令。得靠与各部落君长攀交情,甚至结儿女亲家等方式,才能得到一致拥戴——黑夫将吴芮当做利用诸越武力的工具,诸越何尝不是将他当成一个与黑夫政权往来的媒介呢?

不要在自己离开时自相残杀,这就是吴芮对手下各部落的最低要求了。

听闻有械斗发生,换了一般的军队,肯定要让军法官出面,但越人不行,他们有自己的规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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