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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振国嘴角勾起一丝冷笑。

这反应,太对味儿了!

他身体微微前倾,声音压得更低,像毒蛇吐信:“栓子,别怕。哥问你,是关心你!你看你这腿,伤了筋骨,公社那点赤脚医生开的草药顶个屁用?拖久了,落下残疾,这辈子就完了!”

栓子猛地抬头,脸上血色褪尽,眼里的恐惧几乎要溢出来。

“我黄振国在县医院,还有点小门路。”黄振国慢条斯理地说,筷子夹起一块最大的肥肉,在栓子眼前晃了晃,那油光亮的刺眼,“弄点正儿八经的西药,盘尼西林,给你打上几针,保你这条腿囫囵个儿好利索!还能给你家多批二十斤救济粮,外加三尺布票,让你娘过年能给你妹扯件新衣裳!”他盯着栓子惨白的脸,眼神陡然变得冰冷凶狠,一字一顿,“可你要是不识抬举,装哑巴……哼,这腿废了算你自己的!还有,我记得你家成分……贫农是贫农,可你那个早死的舅公……”

“黄主任!”栓子浑身筛糠似的抖起来,手里的碗“哐当”一声掉在油腻的泥地上,摔成了几瓣。

菜汤和碎瓷溅了一地。

黄振国满意地看着他这副被彻底击垮的模样,站起身,居高临下地俯视着:“想明白了?晚上,我在办公室等你。是当瘸子,一辈子拖累你娘,还是拿药拿粮拿布票……自己掂量。”

他踢开脚边的碎瓷片,哼着小曲,端着那碗几乎没动的肉,晃晃悠悠地走了。

栓子呆呆地坐在原地,周围的热闹仿佛隔着一个世界。

腿上的剧痛一阵紧过一阵,像无数根烧红的针在骨头缝里钻。

他娘愁苦的脸,妹妹过年时羡慕别人穿新衣的眼神,还有黄振国最后那冰冷如毒蛇般的威胁……在他脑子里疯狂撕扯。

栓子在想……如果自己把石油的位置告诉别黄振国的话,影响也不是很大……

夜深了。

今天太晚了,大家伙只能明儿才能回去了。

犀牛村的人挤在公社腾出来的大通铺里。

钱向东睡在最靠墙的位置,破棉袄胡乱卷着当枕头,呼噜打得震天响。

栓子蜷缩在通铺最边缘,薄薄的破被子根本挡不住骨头缝里透出的寒意和腿伤钻心的疼。

他睁大着眼,死死盯着糊着旧报纸的屋顶,黑暗中只有一片模糊的灰影。

黄振国的话毒蛇一样缠绕着他。

“瘸子…拖累…舅公…盘尼西林…布票…”

他猛地闭上眼,再睁开,里面只剩下一种近乎麻木的决绝。

他像只受伤的壁虎,极其缓慢地挪动身体,避开旁边熟睡的邓通,一点一点蹭下通铺。

冰凉的泥地刺激着脚心,伤腿一沾地,钻心的剧痛让他眼前一黑,差点栽倒。

扶着冰冷的土墙,他一步一挪,像踩在烧红的炭火上,朝着门口那点微弱的光亮蹭去。

每挪一步,都耗尽了全身力气,额头上冷汗涔涔。

终于蹭到门边,他扶着门框剧烈地喘息,肺里火烧火燎。

回头望了一眼鼾声如雷的通铺,钱向东翻了个身,含糊地骂了句什么。

栓子心脏几乎跳出嗓子眼,猛地拉开门闩,闪身挤了出去,又小心翼翼地把门掩上。

寒风像刀子一样刮在脸上。

公社大院一片死寂,只有角落里几盏昏暗的油灯在风中摇曳,投下鬼魅般晃动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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