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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放鹤出身草芥,如今为新贵;她虽出身皇室,这一支却依然没落,便是旧贵……当下正?值新旧交替,来日究竟以谁为尊,且说不准呢。

回去的路上,阿嫖详细地将自己与郡主刘凌交谈的每句话都转述了,“母亲,刘凌倒颇可交。”

其实真要说起来,刘凌颇有些看人下菜碟。父亲入京、入仕也不是一年两年了,可刘凌却一直旁观,直到前几年父亲入阁,她才开始逐渐与母亲接触……也是个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主儿。

阿芙笑着摸摸她的头发,“郡主既说与你投缘,也是你的造化,大方行事即可。”

郡主没有实权,刘凌这一支打从上头就?断了,她几乎完全依仗天?元帝和太子鼻息生存,交际起来,倒不担心?招惹上头忌惮。

但她毕竟是郡主,贵为皇亲,总有些外?人够不到的渠道和好处……

晚间秦放鹤归来,瞧着倒是一身轻松,阿嫖抢着给他递热手巾,“父亲可去见过师公?”

秦放鹤失笑,坦然道:“不光见了,还挨骂了!”

老爷子给他训了一顿,当场写了请罪文书,亲自送入宫中。

师父,师父,没有亲爹就?是父,“养不教,父之过。教不严,师之惰。”这两样?,汪扶风算是都占全了。

当徒弟的闯了祸,不管皇帝心?中究竟是如何想的,汪扶风必须先行请罪,方能不落人口实。

母女二人便都笑了,又说胡靖卧病在家,好些朝臣都送了慰问礼,咱家要怎样??

秦放鹤一抖袍子坐下,“咱们都不去,且等等,看柳阁老如何行事。”

尤峥在此番斗争中意外?表现出中立的趋向?,但他与胡靖毕竟有旧交,总体而言,肯定偏向?后者,这次又暂代首辅之职,势必又惊又喜又惶恐,肯定会亲自过府慰问。

而卜温、候元珍资历尚浅,暂时不值得信任,不做参考。

倒是柳文韬,十二分老奸巨猾,若自己没被罚俸,说不得他还真就?亲自过去了;可现在天?元帝罚了自己,他品出上头的意思,大概率不会亲自去。

胡靖虽然是秦放鹤气病的,但外?头的人不知?道呀,那么他与胡靖便只是单纯的前后辈同僚关?系,自然要跟着柳文韬这个前辈走?……

大约半个时辰后,秦猛过来笑嘻嘻报信儿,“柳府有动静了,去的是柳阁老的心?腹和府上大管事。”

秦放鹤朝阿芙努努嘴儿,“我?说什么来着?”

柳文韬的个人心?腹,这算私交;柳府的大管事,算是对外?的体面?流程,里子面?子全有了。

阿芙娘儿俩莞尔,当下也这么安排下去,让秦山亲自带家中大管事走?一趟。

秦山曾当街帮秦放鹤挡过刀,私下又常常“七哥”“七哥”地喊着,世人皆知?地位不一般,他去,任谁都挑不出错儿来。

尤峥确实亲自去探望胡靖了,两人见面?,不免有些尴尬。

对付秦放鹤这一出,算两人联手,可临了临了了,胡靖倒了!便宜了尤峥!

胡靖心?中不免窝火,面?上却不显露分毫,只对尤峥勉励道:“这半个月,就?多劳你分担了!”

半个月,就?半个月!

“奉平啊,”尤峥稍显局促,本想宽慰几句,又觉得此情此景,说什么都有得了便宜还卖乖之嫌,只得叹道,“陛下到底看重你,这是担心?你的身子呢……”

不说这话还好,一说,胡靖更憋气了。

依天?元帝的性子,什么叫看重?是一天?都舍不得不使唤你,你想致仕,都几次三番驳回,往死里用的,那才叫看重!

说明你就?是这么能干,朝廷一天?离了你就?不成!

可自己呢?不过区区晕厥而已,当时在宫里太医就?几针救过来了,也没怎么样?,偏陛下一道旨意下来,非把自己按在家里修养半个月!

这说明什么?

在皇帝心?里,至少半个月之内,有你没你,干系不大……

接下来几天?,尤峥倒是日日去胡府,每每拿朝政之事请教,胡靖见他恭敬不减当初,心?里倒是略略好受些。

转眼到了正?月末,交趾那边的消息如雪片般飞来:

自天?元四十九年,陈芸自尽之后,交趾便在赵沛和金晖等人的有意引导下陷入内乱,至今已近六载。

这六年间,交趾内部战火纷飞,处处割据,又有吴哥趁火打劫,民不聊生,无数交趾军民死于战火、疫病。

期间,大禄一直避免卷入纷争,陆续接收了数十万交趾难民,然后便停止了对国内的输送。

交趾底层人的顽固、顽强超乎想象,外?来人口太多,很不利于分散消化,一旦让他们聚堆,很容易生出不切实际的念头。

所以对于后面?那些归化认同感不那么强的交趾人,便由驻扎在交趾东南部的大禄军队帮忙集结、救治,并资助粮草和部分兵器,然后鼓励他们与入侵的吴哥军战斗。

“夺回你们的领土!”

大禄驻军这么说。

交趾残存的军民群情激愤,深以为然,一批又一批冲锋上去,又如刀割稻穗般,一批一批成片倒下。

持续数年的战争让所有人都从震惊到麻木,甚至几岁的孩童也开始在长辈的教导下尝试使用兵器。

当大禄的孩童还在父母长辈怀中撒娇时,交趾的同龄人已经在学?杀人了……

直到天?元五十四年冬,交趾终于大体结束内战,并赶跑了入侵的吴哥军队,但……交趾基本也完了。

那个全盛时期曾经拥有数百万的国家千疮百孔,如今民口已然不足百万,而剩下的几十万人之中,具备有效战斗力的男丁几乎死绝,剩下的几乎全是老弱妇孺,以及周边国家留下的部分混血遗孤。

甚至就?连这些人,也还在遭受疾病和饥荒,随时可能死去。

大禄驻交趾驻军方面?发来急报,请问接下来该如何。

“现存百姓几无生产能力,且又有孩子兵,几无正?常生活之可能……”

看到奏折后,秦放鹤不禁一声长叹。

这种情况,前世今生他的祖国没有遭遇过,但他并不陌生。

简单来说,就?是整个国家都被战争摧毁了,活下来的甚至不能被称为人,至少不是正?常人,他们的心?理已然扭曲,根本没办法重新回归正?常的和平生活。

交趾要接收,必须接收,但这些人如何处置,是个大问题。

大麻烦。

“阁老,”众人都不说话,秦放鹤便率先出言,“请阁老示下。”

如此重大的议题,突然就?落到暂代首辅尤峥头上。

以秦放鹤为首的四名阁员,俱都用一种他从未接触过的,请示中掺杂着尊崇的目光仰望着他,他忽然心?跳加速,感到一阵晕眩。

啊,原来这就?是站在权力之巅的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