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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先按住姚芳,又安抚了那举报的员工,言明只要查清,必然严惩不贷,对她也会有相应的奖金。

那人倒有些脸红,「姑娘,倒也不是為了银子,是我实在看不下去,您跟掌柜的够厚道了,店裡出了这样的事,我们这一批也没脸。」

师家好味一直坚持关键核心环节用自家人,故而如今店裡担任后厨、账房和负责採购等重要职务的,都是师雁行一次次买回来的女孩子,卖身契都还在她手裡呢。

一般来说,同一家店裡营运的管理层都是同一批培训生,一来年岁相仿,二来朝夕相处有「同学」之情,合作起来远比旁人更默契。

所以大部分人都有种集体荣誉感,发现了这样齷齪的内幕后,自然愤怒。

為了查明事情真相,鱼阵一大早就跑来搞突然袭击了。

京畿一带不比城内繁华,这裡的人很少通宵达旦,故而店舖也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每日早上卯时正开店,夜裡戌时末关。

而寅时结束前,一日採买便会完成,所以鱼阵才赶了大早,就是来捉现场的。

一行人骑马到了师家好味后门附近,老远就看见熟悉的供货车停在外头,估摸著是正在卸货。

鱼阵等人先将马匹都就近寄存了,然后便悄默声围过去。

那採买上的红姐正跟付家娘子说话,下头的小丫头忙著验货、入库。

就见一个小丫头掀开装活鸡的笼子看了眼,皱眉道:「红姐,这鸡的个头儿忒小了些,别是送错了吧?」

鸡鸭都是论只或半隻点的,价格也是固定的,所以一直以来,活鸡活鸭的斤两都没什麼波动,可连著两三天了,送来的活禽明显小了一圈!

昨儿还有熟客都囔呢,说之前一隻烧鸡吃不完,还能带了家去,热热下顿吃,如今竟不够一顿吃饱了!

红姐往地上吐了片南瓜子壳,闻言不屑道:「你懂什麼?如今时节不好,外头都这样。」

她也就是对同為管理层的「同期生」们客气,对这些矮一级的「学妹」们,却很会摆架子。

那说话的女孩儿不服气,「您别打量著蒙我了,如今的时节不好?如今又是什麼时节,怎麼就不好了?昨儿我还去外头问当地人呢,也没听见谁说家裡的鸡鸭养不肥的……」

红姐是这家分店中年纪最大的,之前考核成绩也最好,所以才被委以重任,这麼久了,何曾被这样当面顶撞过?

她当即把脸一拉,二话不说上前扬起胳膊,竟要打人。

那女孩儿也没想到她竟会动手,一时间竟吓住了。

可红姐的巴掌,到底没打下来。

「反了天了!」姚芳从后面捏住红姐的手腕,反向一扭,红姐的脸刷地白了,疼得跪倒在地。

「她问不得,我却问得。」鱼阵走过来,居高临下俯视著红姐,「你倒是同我说说,怎麼就独独你这裡时节不好?」

付家娘子见势不妙,扭头想跑,转眼就被另外一人扭住,登时抖若筛糠,一个劲儿告饶。

「姑娘,姑娘是我一时忙糊涂了,送错了,真是送错了……」

钳住她的护院娘子啐了口,「呸,死不悔改!也不想想你是怎麼起来的,对得起掌柜的和姑娘吗?没良心的东西!」

京城外种地养殖的很多,四处送货的也不少,原本付家娘子并没有太大优势,只是胆子大,主动跑上门推销。

师雁行欣赏她的胆识,又怜惜她家贫,想著能拉一把就拉一把,这才定了她的货。

前面一年,付家娘子确实做得不错,光靠供应师家好味城外这两家分店就赚得盆满钵满,原本的漏风破屋都推倒重建,成了一水儿的青砖大瓦房,儿子也有钱去读私塾。

奈何人心不足蛇吞象,眼见著这家分店远在城外,师雁行不常来,师鱼阵又是个年轻姑娘,付家娘子便起了歹心,找到红姐,做了以次充好这一招。

眾人将红姐、付家娘子都提到后院,早有人搬了大圈椅来给鱼阵坐著。

「快开店了,咱们速战速决,」鱼阵坐下,捏著马鞭一下下敲著掌心,「我不邀功,只说这麼些年,我姐姐待你们不薄吧?」

姚芳等人最是仗义,生平最恨恩将仇报、吃裡扒外,押送进来的路上暗搓搓拧了她们好几把,这会儿红姐和付家娘子又是疼又是心虚,已然站立不稳。

「你当初差点被人卖到窑子裡去,」鱼阵很失望地看著红姐,「是我姐姐抢著买下了你,给你饭吃,给你衣穿,叫你堂堂正正做人,清清白白赚钱,可你呢,你是怎麼报答她的,嗯?」

她是真的失望呀。

人怎麼能这麼坏呢?

素日待她们的好,竟全然不记得了。

人赃并获,红姐早就吓破胆,哪儿还有方才骂小丫头的威风,嘴唇剧烈颤抖著,憋了半日也想不出藉口。

付家娘子早鼻涕眼泪流了满脸,跪下磕头,「姑娘,姑娘,是我猪油蒙了心,是我混账,可我知道错了,真错了,以后再不敢了!您再给我一次机会,再给我个机会!我家裡还有老人,孩子,他爹瘫了……」

鱼阵嗤笑道:「我姐姐说过,你们这种人才不是真心悔过,只是害怕,只是觉得倒霉,觉得自己只是因為倒霉被抓住了,才不得不低头。」

但凡她们还有点良心,一开始就不会伸手!

眼见著快到开店时间了,鱼阵懒得同她们废话,简单粗暴地宣佈结果。

「即日起,革除红姐採买的职务,打发她去庄子上干活。」

红姐一听,如遭雷击,整个人都灰白了。

「不不不,二姑娘,您行行好,别送我去那儿,我改了,我真的改了……」

鱼阵口中的庄子是师雁行年初為了掩人耳目新买的一个农庄,并非护卫队日常操练的那个,多用来种庄稼和果树,还有猪圈、鸡鸭大棚,日常做的都是粗活儿,月钱也少,而且几乎没有晋陞机会。

跟师家好味店内採买比起来,简直是从云端跌到烂泥裡。

鱼阵不理红姐,示意姚芳立刻把人绑了,扭送过去。

「即日起,取消付大娘供应商的身份,并命她们二人立刻补偿近期店内承受的损失,限期三日,否则报官。」

付大娘两眼一翻,乾脆昏死过去。

鱼阵有点嫌弃地瞅了她一眼,对姚芳道:「等会儿你去跟外头的车伕说,让她把人拎回去,告诉她家裡人,今天对账,明天交钱,不然公堂见。」

姚芳应了,立刻去了。

三下五除二处理了蛀虫,鱼阵又对大堂管事的道:「今儿重新换採买是来不及了,等会儿你让灶上的多费心,将这些食材重新分出等级来,对应著打折吧。若有前几日受损的熟客再来,把之前的折扣也还给人家。」

姐姐说过,做买卖讲究的就是个诚信,金盃银杯不如食客的口碑,若因為害群之马坏了师家好味的口碑,那可真是罪该万死。

大堂管事应了去了,鱼阵不敢耽搁,立刻去找了之前曾来竞争过的几个供货商,比较了几家的货,中午之前就定了新合作方,暂时约定先送半个月看看,期间日结。

若品质稳定,就签合作文书。

忙活完这一切,午饭饭点早过了,姚芳心疼鱼阵道:「姑娘,要不先去店裡吃点吧。」

天也阴沉沉的起来,似乎要下雨的样子,不吃点饭身上根本没有热乎气。

鱼阵摇摇头,「不了,饿过头了反倒不觉得饿,还是尽快回去报给姐姐知晓。」

出了这样的事,她总觉得对不起姐姐。

若非自己立不住威,下头的人怎麼敢造反?

一行人便沿著来路返程,不曾想才出发没多久,狂风渐起,不知哪裡来的几团乌云蔽日。

姚芳暗道不好,「姑娘,可能要下雨!」

鱼阵嘖了声,带头下来将油纸做的简单雨披穿了,复又翻身上马,疾驰起来。

四处没个人烟,停下就是等雨,还不如快些走,说不定能擦边进城。

眾人一通狂奔,奈何终究四条腿儿的跑不过天上飞的,忽一阵凉风颳过,豆大的雨点辟里啪啦砸了下来,落在雨披上啪啪作响。

北方多大风天气,此时秋雨斜著落下来,不少雨水都顺著雨披的缝隙淌到身上去,风一刮,冰似的冻。

「姑娘,前头是那个茶棚!咱们暂且去避一避!」姚芳喊道。

这会儿不是饭点,又狂风骤雨的,本就生意不怎麼好的茶棚内并无客人,只泥炉旁边窝著那渔哥儿,正捧著本破书,低头看得如痴如醉。

「小兄弟!」

渔哥儿正看史书到了精彩处,恨不得心神都跟著飞走了,正回味间,突然被喊了一嗓子,顿时吓得一哆嗦。

「啊?!」

雨声风声盖住马蹄声,兼之又入了神,他竟没察觉到有人来,一抬头,就见早上刚见过的那位姑娘竟俏生生立在茶棚内。

风急雨骤,她的鬢髮都湿了,蜿蜿蜒蜒贴在雪白的腮上,水渍顺著下巴吧塔吧塔落下来。

渔哥儿突然红了脸,慌忙别开眼睛,不敢再看,低著头慌慌张张往后面走去,「我,我去取手巾,几位且来烤烤火……哎呦……」

却是一不留神差点把自己绊倒。

看著他的呆样儿,鱼阵没忍住,噗嗤笑出声。

渔哥儿根本不敢回头,听了这一声笑,耳根子都红透了。

她,她笑起来可真好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