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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钰派人去请马冰,后者到时,发现今天是元培跟着谢钰,看着小伙子似乎有些蔫嗒嗒的。

“呦,给谁打哭了?”她笑着揶揄。

“你才给人打哭了,”元培瞪她,又带点儿哀怨地望了谢钰一眼,“给宋推官送卷宗来着。”

谢钰权当没看见。

当上司的心都黑。

马冰了然,得了,这是被骂了,于是毫无同情心的大笑出声。

元培简直要气疯掉。

昨儿美味的鸡汤他没喝到,今天一大早又给宋推官迁怒,怎一个惨字了得!

马冰笑够了,“宋推官为什么骂你,没有理由嘛!”

元培木着脸,“这需要理由吗?”

宋大爷总觉得开封府做得忒多,就问他们为什么不往外推,十分恨铁不成钢。

“牧民都知道挤奶不能单抓着一头牛折腾,吏部那么多大活人,曾经的官员出了事,还真就一拍腚,屁事不管?”

元培就说,眼下正值三年一度的殿试,一大批新晋官员等着各处委派、考核,忙得不可开交,哪里有空管这个?

宋推官嗤之以鼻,又骂刑部和大理寺。

元培耐着性子解释,说您这有点骂的不是地儿,摆明了不干人家的事嘛。

所以,能腾出手来又有资格的也就只有开封府这头奶牛。

宋推官就嘟囔,说这摆明了是报复来的,左右人都死了,人家气也出了,又没逼着范家父债子偿,就此结案不就完了?还想怎么样呢?

就算真抓到了人,是让对方给你爹陪葬啊,还是帮忙把人埋回去?

都没什么意义嘛!

况且若来日真查出来什么,保不齐范石溪仅存于世的好名声都要毁于一旦,何苦来哉?

最后,宋推官用一句话干脆利落地做了总结,“文官都蔫儿坏呢!”

哪儿有几个真无辜的。

好么,这一句话就骂进去大半个朝廷。

而且您如今不也是个文职吗?

元培选择装聋。

马冰听得目瞪口呆,“失敬失敬,真是位妙人。”

走在前面的谢钰忽然来了句,“马姑娘很推崇那种办法?”

“大人是说将人挖坟掘墓吊尸暴晒的方法吗?”马冰倒背着手,歪头看他,嘴里说着吓人的话,脚步竟显得很轻快,“也许吧。”

谢钰微微蹙眉,明显不太赞同。

宋推官年轻时曾因抱打不平伤人入狱,后逢天下大赦才得以投军入伍,多年来火性不减,杀气深重,有那样的言辞不足为怪。

但马冰一个年纪轻轻的姑娘口出此言,就有些微妙了。

开封府有专门的园丁打理,一应花草树木都长得极好,马冰顺手掐了一段柳枝把玩,漫不经心道:“大人出身高贵,自然信奉法度。”

这话听着不对味儿,谢大人那两片好看的薄唇都拉平了。

马冰笑吟吟道:“律法为当权者制定,自然维护当权者利益,大人请不要急着反驳,您固然是个好官,但可曾听过官场倾轧?见过下面的百姓有冤无处诉?”

她虽是笑着的,笑意却并未在眼底留存半分。

谢钰有心反驳,可想起徐茂才被抓,无数百姓来哭诉,正应了马冰说的话。

这些年徐茂才就在天子脚下作威作福,朝廷上下真的无人知晓吗?

若非徐朗意外爆出,或许再过几年,他也会风风光光告老还乡,做个受人尊敬的乡绅,儿孙绕膝,无疾而终。

告老还乡……谢钰忽然又联想到范石溪。

他生前究竟是个怎样的人,是否真的名副其实?

还是像曾经的徐茂才,全因侥幸尚未爆出?

元培看看这个,再看看那个,想不明白怎么就扯到朝廷律法上去了。

话说,他觉得马姑娘说得有道理哎!

难得把谢钰说得哑口无言,马冰忽然又笑了,两只眼睛弯成月牙,浓密的睫毛交织挡住瞳仁,反倒看不清真实情绪。

“不过水至清则无鱼嘛,我说着玩的,大人听过就算了。”

说完,她自己倒先溜达达跑了。

风吹动墙角的翠竹刷拉拉一阵响,几片竹叶抖了几下,打着卷儿飞向空中。

谢钰就这么站在摇曳的竹影中看着她远去,半张脸笼在光影里,忽明忽暗。

元培挠头,“大人,还去见李青禾吗?”

谢钰收回视线,抬手拂去肩头落下的竹叶,“走吧。”

人在紧张时就容易喝水,等谢钰和马冰他们到时,李青禾已经快把茶壶喝空了。

屋子外头伺候的小厮眼珠子差点瞪出来,这是解渴来了?

李青禾先向谢钰行了礼,认出马冰是那日出手救治的大夫,又替慕笙道谢。

有功名者见官不跪,如今李青禾尚未定罪,谢钰便请他坐下说话。

“……我与慕笙相识于县学,后来一路入了州学、府学,屈指算来,相识也有近十年了,他的为人我再清楚不过。这人的嘴巴确实不太好,有些得理不饶人,但才学还是有的,傲气更重,让他舞弊,还不如直接拿刀子杀了他。”

马冰见他短短两天就憔悴得像变了个人,也有些同情,“话虽这么说,但断案是讲证据的,你们可曾发现过什么可疑之人,或是发生过什么不太寻常的事吗?”

走了一路又说了一气,有点渴,她刚拿起桌上的茶壶就愣了,空的?

小厮赶紧进来换上新茶。

天气渐热,最近府里喝的是竹叶茶,乍一尝味道有些清苦寡淡,但咽下去之后就会觉得嘴巴里香喷喷的,透着草木清芬,好似人也跟着平静了。

元培伸胳膊替谢钰接茶,“也许是他嘴巴太坏,惹人怨恨呢,以前是不是得罪过谁?”

言辞刻薄确实招人恨,就比如说衙门里的宋推官,要不是资历摆在那里,又有军功在身,早不知让人套了多少回麻袋。

“得罪过的人,可疑之人,可疑之处……”

李青禾边想,边慢慢说了几段往事,无非就是文会时大家赛红了眼,起了口角之类,尽是些鸡毛蒜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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