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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乎意料的是,申轩并未替自己求饶,也没替申氏一族求饶。

他开口,问了皇帝一个意料之外的问题。

“陛下,若有来生,您会选择怎样的出身?”

皇帝都愣了。

不过片刻之后,他说:“朕只想今生,不问来世。何况你又怎么知道,今生不是你前世求来的来世?”

这次轮到申轩愣了。

良久,他竟笑起来。

“陛下颇有慧根,若不为帝王,必然可成一代高僧。”

皇帝觉得这人有病,病得还不轻,张口闭口扯些没用的。

今生怎样,来世又怎样?

他是不信这个的。

人死了就是死了,闭眼两蹬腿儿,后人再怎么吹吹打打大操大办,也不过做给活人看,屁用没有。

“田淑是不是你杀的?”

申轩痛快点头,“是。”

然后,他竟又笑嘻嘻道:“傻乎乎的,颇有意趣。”

深闺中娇养的女子或许适合做大家主母,却难免对人心险恶缺乏了解。

田淑尤其如此。

其实去福云寺之前,申轩就曾在开封城内文会时,偶然瞥见过逛街的田淑。

当时他就觉得,那姑娘像极了寿阳公主。

她们都出身高贵,奈何中途大权旁落,她们美丽的脸上写满骄傲,可双眼之中却疯狂闪动着源自灵魂的胆怯和不甘。

不甘于现状,却又不敢,更没有能力改变。

而这种不甘和不敢相互交织,会变成一只恶毒的虫子,昼夜啃食着她们脆弱的内心。

这个时候,只要一点点来自外界的“温柔体贴”,她们看似严密的防御便会瞬间粉碎。

当时申轩只觉得有趣,还没想好怎么下手时,竟意外在福云寺碰到了独自啜泣的田淑。

他忽然觉得有趣。

抬头看向大殿四周宝相庄严的佛像,全身上下都涌动着扭曲的快乐。

这岂不是天意?!

必然是佛祖的指引。

对一个没见过世面的娇客而言,温柔体贴又才华横溢的青年俊才永不过时,一开始田淑还有点戒心,可当申轩熟练地说了几句模棱两可的套话,那个傻姑娘便大受震撼。

他懂我!

简直是个知己。

田淑傻就傻在以为真的会有天意,以为一个莫名其妙靠近的男人会与自己建立什么知己般纯洁的友情。

所以当申轩每一天都邀请她往更偏僻一点的地方走,并真的带她去看了京城看不到的风景后,田淑的戒心便全部消失了。

“多美的夕阳啊,多自由的鸟!”

看着铺天盖地的晚霞下,那些拍打着翅膀的归巢倦鸟,田淑这样痴痴地说着,面露向往。

申轩微笑着看她,耐心一点点消退。

真是傻子。

这天下何曾有真的自有。

你只看到鸟儿飞翔,却不曾想它们既要躲避天敌的追捕、人类的猎杀,还要见缝插针喂养那些胃口大得惊人的雏鸟……

天敌啊。

所以当申轩撕去伪装,露出本来面目后,田淑整个人都惊呆了。

她无论如何都没想到,连日来温柔开解自己的君子竟会是真小人!

她呼救,却因地处偏僻无人听到。

她挣扎,却被摔在地上拖行,一度昏死过去。

待到醒来时,田淑愕然发现自己被按在地上,做那等卑贱的事!

愤怒之下,田淑咬了申轩一口,但对方反应极快,她的牙齿刚刚压下去一点便被甩出去。

再然后,田淑没有迎来预想中的拳打脚踢:

她发现自己飞起来了。

晚间的福云寺起了雾,田淑坠在乳白色的雾气中,看着崖边的申轩冷冷俯视着自己,越来越远……

饶是经历过许多的皇帝听了申轩的讲述,都不禁皱起眉头,觉得这人实在病入膏肓,没得救了。

“你就不怕被抓到?”

回忆杀人经过时,申轩的表情和语气都极其平静。

听了这话,他只是笑,“这样的游戏,我早就腻了。”

他只是觉得荒唐,觉得有的人活一辈子都是笑话。

以前他觉得这样的游戏有趣,可几年前就渐渐腻了。

可他腻了,申氏其他人却不允许停下。

为了什么狗屁不通的家族荣耀,他们推出自己当弃子,迎娶注定不会幸福的公主;

还是为了家族荣耀,他们竟主动帮自己这个杀人凶手遮掩,善后……

什么世家大族,外表光鲜,内里全是污秽!

所以被抓当日,申轩非但没有一点恐惧,甚至还感受到一种迟来的解脱。

他干脆利落地承认了罪行,过去的,现在的。

这一天,他盼了好久。

只是唯有一点在计算之外:

寿阳公主竟真的自杀了。

“陛下可知,”申轩突然咯咯笑起来,“我与公主成婚十余载,从未同房。”

皇帝的眼睛都微微睁大了一点。

“她根本就不拿我当个男人!”申轩突然暴怒,大声喊道,“她厌恶我,憎恶我,视我为洪水猛兽,避之不及!”

一开始,寿阳公主是抵触婚事,所以不许驸马与自己圆房。

而后来,她想跟对方好好过日子了,却在调查中愕然发现,驸马并非自己想象中的良人……

皇帝好像在看一点在秋雨中泡烂的垃圾,“你该死。”

尚公主之前,你就已经犯下死罪,现在却又来惺惺作态,装什么无辜者,简直令人作呕!

若寿阳公主发现驸马是个人渣,还同他欢好,那才是真真正正傻到家。

不幸中的万幸,寿阳公主虽有点蠢,有点偏执,但确实还有点皇家公主的骄傲,和仅存的一点点微薄的良知。

申轩也似乎并不在意皇帝的看法,或者说,他从一开始就没想帮自己开拖。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

很漂亮的一双手,纤长,白皙,骨节分明,皮肉细腻,只在常年握笔的关节处有一点薄茧。

一看就是没做过重活,养尊处优的手。

可却是一双刽子手的手。

上面沾满了鲜血。

“陛下也觉得是我逼死了公主?”

他问皇帝。

皇帝沉默片刻,没有回答。

“申轩,罪无可赦,凌迟处死。申氏欺骗公主,藐视朝廷,目无王法,抄家。有罪者斩,无罪者没为官奴,在朝者贬为庶人,永不录用,三代不得科举……”

何止申轩逼死了寿阳公主,所有人都推了一把,而最开始让她走上不归路的,还是她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