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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总兵是第一次见小黄。

来之前,上官也没详述小黄的身份,他便自动将其带入某位大人物特意派出的密探。

此时见小黄状若乞丐却还不忘关心大事,孙总兵下意识在心中暗赞了句,是条汉子。

“这位小黄兄弟,方不方便说说你是怎么发现那大船可疑的?也好让老兄有个章程。”

这一下扑了个半空,若想继续追击,总要深入了解下才好。

小黄应了。

大约一个月前,包括小黄在内的高老六一干手下开始在城内外搜集有关田家的不当私产,其中有几家与肃亲王府颇有关联。

小黄曾发现有几家马车频繁出入,且随行人员十分警觉,便暗自留心。

后来那几家店铺被陆续查封,而本该销声匿迹的其中一辆马车,竟又在某日出现在小黄视线中。

他心觉有异,来不及上报便一路跟着出了城。

奈何人跑不过马,又不好跟得太紧,小黄只能眼睁睁看着那马车一路奔向东南。

莫不是成为还有据点?

小黄觉得,那马车应该不会只跑一次,便就此在城外蹲守。

果不其然,接下来的几天,那马车频频出入,小黄也借机守在上次跟丢的位置,一点点往外推进。

一次偶然的机会,小黄无意中窥见了马车上运送的货物,由此萌生出大胆的想法:

这马车曾在田家和肃亲王的产业下出入,必然与二者脱不开干系。

而此番田家和肃亲王府倒台在即,他们的附庸必然沉不住气,如此精巧的器具和美酒美食……莫不是撞见了大鱼?

是了,城内近来风声紧,耳目众多,自然是城外好说话。

可是,在哪里呢?

小黄首先怀疑的就是城外那一带的许多山庄,奈何守备不严的,里面一片荒芜,压根儿不像主人家上心的样子。

守备太严格的,他又进不去,马车也不曾停驻……

期间,他遇到了失明的郑老汉,并得到了他的接济,不至于在路边冻饿而死。

直到前段时间,小黄一路摸到汴河与这码头的交汇处。

距离这边不远处有两个小村子,当地百姓为做往来客商的买卖,一路向河边蔓延,很适合长期埋伏。

最要紧的是,小黄曾见那马车在不远处停留过。

“……这几日,附近的船来了又去,换了好几茬,”小黄急道,“可唯有那艘船一直在附近盘桓。有好几个晚上还故意往僻静处开……”

来办事的船要么进,要么出,纵使因为某种原因搁置了,也会靠岸停驻,及时补给。

可它偏偏没有。

偶然它入夜后会消失,然后天亮之后,再次出现。

谁也不知道它去哪里了。

为了进一步验证,小黄开始去附近船上不计成本地卖货,某天晚上是顺风,确实隐约听到那船上有男人说笑和女人哭叫的声音。

孙总兵方才就用这个诈了余音,此时又问:“可听得真切?若再遇到那人,能听得出来么?”

小黄犹豫了下,摇头,“老实讲,实在是隔得有些远,我听得也不大真切 ,可确实是有的!”

当时他还顺口问了买货的船员,对方直笑他是想媳妇想疯魔了。

后来小黄又想,或者也有人听到过动静,不过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而已。

都是出来做买卖的,能平平安安赚了钱就好,做什么出头鸟呢?

况且他又不是衙门的人,谁搭理呢?

孙总兵点头,“你说的有些道理。”

以往他们办差时,若不穿官袍、不出示腰牌,压根儿没人买账。

见小黄神色不对,孙总兵顺手探了下他的额头,当即嘶了声,“好小子,这是要烧着了!来啊,雇辆车来,赶紧把人送回城!”

在外面风餐露宿近一个月,又提心吊胆的,小黄本就只凭一口气撑着。

前儿又淋了雨,当时就打了几个喷嚏。

这会儿见衙门终于来了人,那口气一松,顿觉精力不济。

可事儿还没个结果,小黄实在不甘心就这么走。

见小黄还眼巴巴看着河面,孙总兵就拍拍他的肩膀,“行了,剩下的事儿交给我们,放心!”

到底年轻,这么大的事,怎么可能是你一个人能从头跟到尾的?

小黄差点给他拍碎了,也知道自己这个样子留下就是拖累,只好罢了。

目送小黄离开,副官难掩羡慕道:“这小子,以后可就要发达喽!”

别看他们是开封水师,外头不懂行的听着风光,可常年都遇不到点儿大事,升迁老鼻子难!

这次倒是恨不得动摇朝廷根基的大事,偏首功还不是他们立的!

孙总兵深以为然,“也甭眼馋,都是拿命换的。”

众人也说是。

万一他们晚来两天,那小子保不齐一条命都交代了。

“行了,都给老子打起精神来,好好办差,自然有你们升迁的机会!”

孙总兵喝了一嗓子,指着附近一带的大小铺面、摊贩和行人吩咐道:“给老子挨着问!如有隐瞒不报,扬了他们的摊子!”

小黄问不得,官府的人问得!

就不信了,那马车来来回回那么多趟,就没人看见?

上船的贵人所需都从城里运,可那些伺候的奴才,难不成也跟着穿金戴银吃香喝辣?少不得要就地采买。

只要采买,就一定要跟人接触!

傍晚谢钰从禁军那边回来时,就听说小黄找到了,二话不说直奔药园,进门就碰上涂爻。

涂爻冲他摆摆手,示意外间说。

谢钰侧身请他先行,自己却站在原地没动,习惯性往屋里看。

听见动静的马冰探头瞧了眼,冲他笑了笑,“累得,刚吃了药睡了,没有大碍。”

谢钰微微松了口气,到底不放心,“你自己也当心,回头我再过来。”

马冰就知道他有话要说,点点头,“好,炉子上炖着牛骨汤呢,记得来喝。”

天凉了,最近大家又累,须得防着像小黄这样遇冷病倒。

她今儿早上弄了大半副牛骨架回来,倒不图上面的肉,只加了当归、黄岑和枸杞子等几样滋补防风的药材,又混了几条细参须进去,浓浓熬一锅,认识的不认识的都分一碗,喝了滋补身体。

若是饿了,舀出牛骨汤煮一碗加了豆面的片儿汤,厚厚的切几片牛肉摆上,再略烫几颗青菜,便是一碗色香味俱全的牛肉面了。

《黄帝内经》中有治未病的说法,意思就是在还没生病或变严重之前,大夫就根据实际情况提前滋补调理,防患于未然。

既然没生病,自然不好乱吃药。

药补不如食补嘛,什么都不如好好吃一顿。

趁热连汤带饭足足吃一顿,发了汗,比什么都强。

谢钰又往她脸上多瞧了两眼,这才往外走,一抬头,就见涂爻倒背着手立在路边的松树下,眼底隐隐有些揶揄。

这几个月被揶揄的多了,谢钰自觉面皮肥厚不少,也不扭捏,“大人想说什么?”

捉弄不成的涂爻稍显遗憾,倒也没揪着不放,率先往书房那边走。

“田嵩清醒了。”

谢钰脚步一顿,“说什么了?”

涂爻摇头,面色有些凝重。

那野郎中确实有几把刷子,大半个月的虎狼药强灌下去,愣是让田嵩稳定下来。

只是终究伤了根本,听说须发皆白,活像老了一二十岁,恐怕活不了多久。

对田嵩的沉默,谢钰并不意外。

毕竟当年的事牵扯到先帝,田嵩也不敢肯定当今陛下是何态度。

况且……若拒不认罪,或许田家尚能保全一二;万一认罪,至少三族都要跟着死!

“另外,”涂爻缓缓吐了口气,看着白色的水雾缓缓升腾,最终消失在依旧苍翠的松林间,“徐茂才自尽了。”

谢钰的瞳孔有一瞬间收缩。

徐茂才死了?!

他垂在身体两侧的手都紧了紧,沉声道:“确定是自尽么?”

徐茂才确实难逃一死,可早不死晚不死,偏偏在这个时候死,很难不让他多想。

相较自尽,他更倾向于徐茂才是被灭了口。

涂爻看了他一眼,“撞墙死的。”

谢钰皱眉。

撞壁而亡,实在不好判定到底是不是自愿。

但他不信会这么巧。

“狱卒里有肃亲王的人。”

徐茂才落网这么久,大刑都过了几遍,却依旧对当年的事只字不提,已经不只是不怕死那么简单了。

现在的他活着比死了更难受。

他不肯说,只是怕外面的人报复他的家人,报复徐氏。

可万一他知道田嵩和肃亲王相继自身难保了呢?

会不会放手一搏?

刑部的人这么想,肃亲王的爪牙自然也这么想,于是先下手为强。

涂爻嗯了声,继续往前走,脚踩在落叶上,咔嚓嚓碎成一片。

底层狱卒是最容易被收买的,简直防不胜防。

事已至此,抓住了也于事无补。

皇帝听说后连摔了几套茶具,把刑部的人连夜叫进宫骂了个狗血淋头,勒令他们彻查。

若是查不出什么来,只怕这官儿也就到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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